10号房间的约会
10号房间一下子寂然。
她想,今晚不说,不知何时才有机会了。
她没什么知心友。她信任一个盲人也只因为这个盲人同样信任她。这是公平的。彼此有微妙的交情。
她记得有一回他说过,盲人不喜欢被称作“瞎子”,这是“贬义词”。
“我在盲人学校有个同学,听到电台广播称我们‘瞎子’,还要求台长更正。”
这也是一种很奇怪的心事。
洪师傅不是天生便盲的。在十三岁以前,他喜欢看小说,特别是金庸的武侠小说,希望当一个作家。因为车祸,玻璃碎片入了眼,治得不好,忽然步入黑暗世界——他比她还有点文化,也不像其他某些师父,混日子。
“你的对象丽丽,”她组织了一下才开口,“你想清楚再同她行吧。你的钱挣来不易,看,到了三十岁就有职业病……”
“我明白——”
“一一一。”她唤他自己挑拣的编号。他最勤快,一天苦干十二小时,经常排第一二名,最差也五六名。他一以此来自勉。“我特地来告诉一声,我扮客人代你试探过:丽丽对你没上心。她时时同客人出去‘倾偈’,好烂做——”
其实行内人也知道。即使在公司里头,不少“花枝招展”的健全女按摩师,把木门一关,小玻璃窗的布帘一放,谁也不会敲门内进。好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不做声。
后来道:
“你有心。我感激你。”
告诉他真相,是不是太残酷了?但这些盲人按摩师傅,坐在按凳子上伺候各式各样又难看又发臭还有灰甲的脚,又得费尽力气按捏厚实的肌肉。间中,有同性恋的港客欺负他们看不见,还装作无意地摸他们的下体——那些猪一般的肥师奶也会这样干。吃吃笑。
没什么尊严——只有同行的丽丽明白吧?
最怕来了个玩健身的,非常受力,指节捏得噼里啪啦作响,他还不满意,说“没劲”,要换人。“起双飞”,两个一起上,才过瘾……
五分钟后,他抖擞:
“好,继续。”他一边按摩,忍不住道,“你背部肌肉有点硬,我用点力好吗?”
“好。我不痛。”
“从前我才用了三四分力,”他说,“你也受不了。那是肌肉比较柔软,有弹性。”
她不语。
“待会儿是否又操曲?”他忽省得,“小杨知道你的事吗?”
“他不知道。别让他知道。”她笑,“当然唱两曲。完了去春风路吃宵夜——憋久了,好想吃川菜,麻辣火锅。以前说要‘养声’,现在不打紧啦。豁出去啦。”
又问:
“你什么时候回乡下老家?”
“明天一大早。我是做了你才走的。你呢?”
“也是明天。”
聊了个多小时。相交大半年。他说:
“咱们好像很熟悉,可我不知你长得怎样。”
“你摸摸我的脸,也就猜想得到了。”
“不行!很没礼貌似的。”
她翻过身,坐起来,很体己地抓起他的手:
“来。一一一,你摸摸我,看看漂亮不?”她有点悲哀,“形容得好一点呀。”
他顺着额、眉、眼、颊、鼻、嘴……地摸捏:
“——很模糊……”
到了腮、脖子。脖子——
惊触一道道长长的伤口,湿濡,黏手。血腥扑面,是致命一刀。
肩、胸……身上有七个刀插而成的,椭圆形洞洞。左臂见骨。右手齐腕而断……
洪师傅沉默地怔住,手悬在半空。
“他干的!终于查到我同小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