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篇
来,与宋庆龄、蒋经国等人的故居擦肩而过时,你会有一种走进民国时代的错觉。
精明的蒋委员长显然在借老段南下一事来打击日本人的气焰,并借老段的号召力召回更多留在北方的北洋军政名流。
想来也有趣,他老段一直被称为“投靠日本帝国主义的卖国贼”,借贷日本银行的巨款武装国家军队的行径正是他洗刷不清的罪名。下野后,他从北京跑到了天津,本来是为了躲避“亲日”的骂名,但却偏偏住进了日租界里,明摆着让自己往狗屎堆里钻,弄得身上“卖国贼”的恶臭越黏越牢。再后来,为了摆脱日本人的纠缠,他移居上海。但万万想不到,在死后的这么多年里,日本人竟又追上了他,与他的影子同居一室。一想到新一代鬼子的全家天天踩着这介硬汉的阴魂在踱步、跑跳,我就对冥冥中的命运安排颇感无奈。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似乎成了北洋要人们下野后不约而同走上的一条黄昏路。从“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凛凛屠夫,到终日吃斋念经的佛门弟子,失意了的将军们极为难得地静下心来,让袅袅香火填充因屠戮太多而产生的内心空虚。
车过济南时,山东省主席韩复榘将军亲自上车迎送。韩乃冯玉祥旧部,冯氏对老段先恭迎、后加害的行为很让人不齿。此番韩主席登车致敬,不知是奉国府之命的职责行为,还是代冯氏表达歉意——冯玉祥时任国府委员、军委会副委员长,“党国”里的第二号军事巨头。
军务缠身的蒋委员长意犹未尽,又致电上海市长吴铁城转段宏业云:
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的蒋介石,已经不做“国府”(国民政府的简称)主席一年多了——前年岁末短暂下野后,国家元首的桂冠被年龄与资历均比他老的林森戴上了。复出后,他专心当起了国府军委会委员长,以集中精力应付越来越纷乱的内忧外患。然而,虽不再担任国府主席,但中外咸知,蒋委员长才是中国的No.1。正是这位与段氏同样精瘦的前保定陆军速成学堂的学生,危难之际,耿耿于国事兼私谊,才决定以最高礼遇将前政府的前元首请到本政府所能控制的地盘上,以不让敌寇乘隙利用。他亲笔写下邀请函,委派没有官方身份的银行家朋友钱永铭为特使,1月19日赶到天津,密访段祺瑞。
兹闻在沪溘逝,老成凋谢,惋悼实深,应即特予国葬,并发给治丧费一万元。生平事迹,存备宣付史馆。用示国家笃念耆勋之至意。
如此一来,老段也就始终没登门看望病中的国民党总理,并拒绝为其送葬。
因段氏遗嘱算得上是“佶屈聱牙”,故笔者不揣冒昧,将其加注,加标点,并分行。试读之:
查到这处地址,得感谢在上海结识的年轻朋友华健雷。她在一本书中得知,日本驻沪总领事馆,即民国时的“段公府”。知道了这个地址后,我很想亲眼看看,性情刚烈的老段的最后的时光,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打发的?他怎样把自己的火性在每个晨昏的诵经声中一点一点销蚀没了的?
长长的灰墙高得像狱墙。墙上有一排橱窗,趋前近瞅,窗里面全是日本总领事馆的各种通告,关于如何办理赴日留学、探亲等的,关于新领事馆的方向和电话的。原来,日本国驻沪总领事馆已经迁往虹桥新址了。
段祺瑞乃围棋高手,下围棋是早年办军校时跟日本教习学的。据说其长子段宏业的棋道更高一筹。亲历者薛观澜说:“芝老弈时,态度甚佳,向无厉色,见棋即笑逐颜开。”可见迷棋之深。正因如此,这里也就成了上海滩的一处高等级的棋馆,总有高手前来与段氏父子过招。据说,老段自诩为“七段”,可见水平着实不低。
你,段祺瑞,北洋时代的强人,风雨中,我找你干吗?
于是,就有了我前面看到的那所豪华的花园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