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翌年,杨度再接再厉,创办了《中国新报》,自任总编撰员。
有了自己说了算的报纸,他就把自己的“金铁主义”从从容容地公之于世了。之后,他又创立了政俗调查会,后改名宪政讲习所、宪政公会,以会长和常务委员长的身份力推国内“宪政之实行”。他的中心目标很明确——“设立民选议院”。
秋风起时,杨度不得不返回湖南,为恩重如山的伯父杨瑞生奔丧。灵堂前,他留下了一副词、字双绝的挽联:
平生恩义,未忍追思,从兹落落一身,怅望出门谁念我?
国事栖皇,曾何所补,徒使悠悠千载,羁迟游子恨终天!
回到家乡,孝服在身的杨度仍念念不忘宪政大事。他发动成立了湖南宪政公会,以全省士民名义发起入京请愿运动。他起草了《湖南全体人民民选议院请愿书》,请老师王闿运改定后领衔发出。
今天,于这篇“宪政倡议书”问世百年之后,我认真阅读杨氏的激扬文字,犹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力:
国家者,由人民集合而成。国家之强弱,恒与人民之义务心为比例,断未有人民不负责任而国家可以生存,亦未有人民不负责任而国家尚可立宪者也。
中国人民数千年来,屈伏于专制政体之下,几不知国家为何物,政治为何事!即其当兵、纳税,亦纯出于强力之压迫,并不知人民对于国家之职务应如是也。
东西各国,人思自救,举国一心,其忠君爱国之忱,我国人民实多逊色。然彼何以至此而我独不然者?即纯以民选议院之有无为之关键也!盖有民选议院,则国家对于人民,既付以参政之权利,故政治之得失,上下同负其责,而彼此无复隔膜,且利害与共,意志自通,关系既深,观念自切。……
今惟有利用代议制度,使人民与国家发生关系,以培养其国家观念而唤起政治思想。俾上下一心,君臣一德,然后宪政之基础确立,富强之功效可期。否则,政府独裁于上,人民漠视于下,国家成为孤立,君主视若路人,虽日言立宪,亦安有济乎?
多么发人深省的思想启蒙课本!
与今人想象不同的是,被一个年轻气盛的著名“执不同政见者”指着鼻子数落并很具体地教导了一顿后,清政府却并没恼羞成怒,反倒将其直接调入朝廷,让他专管宪政的普及和实施了——在接到张之洞和袁世凯联名保荐杨氏“精通宪法,才堪大用”的上奏后,光绪三十四年三月二十日(1908年4月20日),慈禧太后传谕:
候选郎中杨度著以四品京堂候补,在宪政编查馆行走。
国运式微,当国者首先着急啊!显然,慈禧原谅了与“乱党”有染的杨度。
宪政编查馆,是清廷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设立的“政治体制改革领导小组”,初名考察政治馆,由军机处的王大臣领衔,级别虽高,却一直没有得力的人手具体办事。把杨度调来“行走”,正是人尽其才。“行走”虽非专任官位,但却等同于后来的秘书,名义不高,位置却很重要。
然而,调入中央机关的杨度,依然像流亡在异国一样的“不老实”,而且,利用职务之便公然“以权谋私”,到处传播他那套宪政理论。
同样认定中国必须走宪政道路的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在颐和园的外务部公所召集会议期间,请杨度前来回答官员们的相关质询。现在看来,这显然是足智多谋的袁氏为杨度摆下的一个挺不错的讲坛,他要让朝中那班守旧的大臣们明白,“宪政”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一天,杨度不慌不忙地当堂回答质问,越说越勇,到后来,竟胆大包天地宣称:
政府如不允开设民选议院,(本人)则不能为利禄羁縻,仍当出京运动各省人民专办要求开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