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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当杨度的棺椁下葬于上海虹桥的万国公墓中的某个墓圹后,人们便慢慢地遗忘了他。若不是临终之前的周恩来终于道破此事,杨度到现在怕也是个可憎复可笑的历史小丑呐!

    1995年暮春,在闹中取静的上海万国公墓里,在杨度墓旁的一块树荫里,我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比邻排列的,是民国银行家钱新之、民国社会活动家杨杏佛和海派京剧大师周信芳。

    后来知道,万国公墓曾毁于“文化大革命”,重建于1973年,至1981年才收回全部被占墓园。

    绿茵上,一排排相仿的花岗岩石碑植成历史的树林,抚着这片坚硬而方正的树林走下去,我会觉得人生很沉重但也很让人开窍。

    我老爱看名人之墓的原因就在这里。

    这时,我很自然地想起杨度的那句诗——

    杨度的这声长叹实在太长了!它幽幽穿过七十多年的历史深巷,隐隐传至我的耳中,依然叩痛耳鼓,震悸人心!怀才不遇,为世所弃,这是古往今来国士的天大不幸!

    但遗憾的是,我只能模糊地记得杨度写过这样一句表达自己心境的诗,却未识这首诗的全部。直至几年后,我翻阅书架上的存书,方窥知这首完整的七律。诗曰:

    茶铛药臼伴孤身,世变苍茫白发新。

    市井有谁知国士?江湖容汝作诗人。

    胸中兵甲连霄斗,眼底干戈接塞尘。

    尚拟一挥筹运笔,书生襟抱本无垠。

    诗写于民国十五年(1926年)岁杪,名为《和济南韩虔谷》。那时的他,即将卸任张宗昌的总参赞,心境黯然。临别泉城前,他写下了这首七律。他借表扬一位济南名士的同时,也发泄了自己的郁闷:虽胸有千军万马,志在运筹帷幄,但庸俗的市井只容他不咸不淡地做个诗人而已!

    民国初年,有许多让我深感困惑的人物,而杨度则是一道最解不开的谜。这个从少年时代即坚信君主立宪的顽固政客,怎么在晚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我曾自作聪明地以为,是人格高尚的李大钊的圣像在绞架上的定格,让杨度对旧势力彻底绝望并觉悟,自此幡然变成革命党的同路人,并最终成为其中一员。我把这个“发现”写了出来,被人民出版社《人物》杂志的朋友张伟涛拿去刊登出来,很快就被几家报刊转载,不过署名成了最初的剽窃者,弄得我啼笑皆非。

    其实,对杨度晚年转变原因的推断是十分牵强的,只是按现时的政治标准对故人的善意“拔高”而已。你想,像杨度这样一个举国闻名的政坛独行侠,只相信自己的“旷代逸才”,怎么会因一位比自己年轻的朋友的被难而彻底改变信念呢?

    他从来没有变,是的,他从来没有改变志向,也从来没有改变性格。

    志在救国,性如游侠,追求光明,向往刺激,这就是杨度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万目睽睽之下做出各种怪事之原因所在。

    前清末年在日本留学时,留学生们都决心不惜以全体罢课回国为代价,来反对日本文部省的新规定,独杨度这个中国留学生总会干事长却主张和平交涉,反对全体罢课回国,他因此而触犯众怒并差一点被人刺杀。民国初年,国人都骂杨度为袁氏帮凶,但他却说:“我等倡助帝制,实行救国,自问之不愆,何恤乎人言?”后来,他主动投奔孙中山门下,领受秘密工作,仆仆奔走于各军阀豪门间。再后来,他摇身一变为中共地下党员,甘冒杀身之祸,从事情报工作,直至谢世。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一贯追求的结果罢了——帮助“非常之人”,成就救国大业。一言以蔽之:帝王学也。

    纵横捭阖,救难助危,独树一帜,乐善好施,20世纪30年代的杨度,只是在做古代纵横家或游侠所能做的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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