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恶强盗,真是家门不幸!”
在《扬子江形势论略》开篇,他文采激扬地写道:
陈独秀冥想的结果是:未来的国家不就靠这般像动物一样可笑的人来掌握?由科举制之弊端联想到整个国家制度之陈腐,他一下子就觉醒了,之后,就再也没进过考场。
然而,等哥儿俩日夜兼程赶回家里时,慈母查氏已经咽气。
祖父陈章旭乃有学问却没功名的倔老头儿,因在平定太平军时出过力,被朝廷授予候补知县,即副县级待遇,以在家开馆为业。小孙子陈庆同长到五六岁时,自然就成了他的学生。
这一年,陈独秀还经历过一件大事,即乡试。
随着弥漫了几十年的极左妖氛的慢慢消逝,被妖魔化的陈独秀开始渐复人形,但远没恢复其神采奕奕之真相。与长时间的轰轰烈烈的唾骂相比,为其洗冤的动作实在太慢也太弱。只是把《毛泽东选集》里的有关注释修订一下,就算是对中国共产党内最大历史沉冤的平反?
陈老先生实在是有远见!他用戒尺把生来就倔犟的小孙子打出了终生宁折不弯的性格,打成了无论前清还是民国的统治者都深为恐惧的“凶恶强盗”。也真应了“家门不幸”那句话,长大成人的陈家幺孙成了全省最有名的“康党”乃至“乱党”,致使陈家在清末和民初两度被抄。当然,老人未曾料到的是,挨打从来不哭的倔犟的孙儿长大成人后,居然成为超时代的思想家,不独生前名满华夏令万众景仰,而且死后六十多年,越发显现出其思想与人格的光辉!
他看不起科举,但叔父很看得起,陈衍庶大人正是因二十四岁那年中举后才成为朝廷命官的。他从候补知县做起,历任知县、知州、知府,待小侄儿成为秀才那一年,他已经在东北做道员了!道员为正四品衔,俗称道台,是省以下、府以上的政府大吏,整个安徽省也不过三个道,即安庐滁和道、皖南道、皖北道,陈道台比安庆府的知府大人官儿还大,岂不令乡人敬畏?只是,陈道台有个莫大的遗憾,即三个夫人都没为他生个儿子。闻小侄庆同考中秀才,陈衍庶大喜,遂将其过继为嗣子。
小范“下海”前是安庆市博物馆里的第一个考古专业的本科毕业生,曾借调到“陈独秀史料馆”帮助工作,对一代乡贤自然敬重有加。在烟尘弥漫的长江边上的一家饭店里,他为我请来两位当地官员,一位是他的前领导、安庆市博物馆馆长姚中亮先生,另一位是安庆市文物局副局长陈长璞女士——后者的身世远比其官方职位更让我肃然起敬,因为她正是陈独秀的嫡孙女。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唐宝林先生告诉我说,新版“毛选”里“陈独秀”的注释文字中,已经删除了“与日本特务机关合作,领取日寇的津贴,从事各种有利于日本侵略者的活动”和“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的反对人民的卑污的工具”等语,改成了“把托派与汉奸相提并论,是由于当时在共产国际内流行着托派与帝国主义国家间谍组织有关、中国托派与日本帝国主义间谍组织有关的错误论断所造成的”。
已届中年的陈长璞是个性格直率、谈吐爽快的人,这很容易让人想起她的“绝对厌弃中庸之道,绝对不说人云亦云、豆腐白菜、不痛不痒的话”的祖父。也许唯一不像的是身高——陈女士约1.65米的个头儿,在安徽女人里算是高个子,而她的卓立于20世纪芸芸众生之上的祖父,则只有1.63米的身高。
近时敌鼾卧榻,谋堕神州,俄营蒙满,法伺黔滇,德人染指青齐,日本觊觎闽越,英据香澳,且急急欲垄断长江,以通川藏印度之道路,管辖东南七省之利权……
这一次,陈独秀也大失所望。他倒也想考好,为父母及整个家族争光,但发榜时,却名落孙山。考试成绩不佳的原因,显然与一个同场胖考生的怪诞举动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