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来了有酒肉
郁达夫游历很广,留学日本,回国后在安徽、福建、上海都长居过,还到过山东的青岛、济南等地,抗战后到新加坡,最后迁居苏门答腊,可谓尝尽天下美食。
他交友也同样广泛,朋友很多,而朋友们在一起又往往少不了吃吃喝喝。比如与柳亚子、鲁迅、沈从文等,互相之间的饭局充满了各自的日记。
郁达夫与鲁迅的交往是美食与美酒的精彩碰撞,从1923年相识到1936年鲁迅逝世,十三年中,两兄弟你来我往,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菜,又在酒桌上喝醉呕吐了多少回恐怕很难说清,“达夫招饮”的记述也每每见于鲁迅日记中。
郁达夫日记中也有细致的记录:“午后打了四圈牌,想睡睡不着,就找鲁迅聊天,他送我一瓶绍酒,金黄色,有八九年光景。改天找一个好日子,弄几盘好菜来喝。”
这种默契舒适的交往,欢乐而温暖,在当代文人中很少见了,很让人向往。郁达夫记录的这种互赠美酒的细节,让我很感动,想起20世纪80年代,一帮诗人朋友经常喝酒聊天的往事。
那个时候没有多少钱,买不起瓶装酒,常常喝散酒,几毛钱一斤,瓶装酒要两三块钱。有一年冬天,有个开大货车的哥们,叫做屈牛,穿一件军大衣来找我,兴奋地从大衣荷包摸出两瓶泸州二曲,说:“二哥,今天咱们喝好酒!”
我眼睛一亮,马上抓起来,放到办公桌下的柜子里,说:“这么好的酒,今天喝太浪费了,我们过年来喝。”当时我做老师,一个月只有五十多块的工资,他开货车能挣到上千块,经常搞些好酒来。
另外一次是和诗人李亚伟,他也穿一件军大衣来找我喝酒(那时时兴穿军大衣),拿一瓶泸州二曲。两人喝了之后,还觉得不过瘾,李亚伟借着酒劲儿就说:“二曲算个屁,老子稿费来了要喝泸州特曲!”当时是1986年,我们这些地下诗人已经开始逐渐得到官方刊物认可,陆续发表诗歌,有稿费拿了,喝酒也更豪气了一点。
郁达夫和鲁迅的交往充满了浓浓的酒气,但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醉意,超过了酒本身,这种醉更有一种朋友的情谊在里边。
鲁迅有一首著名的《自嘲》诗,就是在郁达夫做东的饭局上做成的。1932年4月5日在聚丰园,郁达夫请鲁迅夫妇、柳亚子夫妇边喝边聊。鲁迅晚年得子,对许广平很爱。生完孩子的两年中,鲁迅花了很大心血照顾他们母子。郁达夫饭桌上就打趣说,你这些年辛苦了吧。鲁迅有些腼腆,当场回答:“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从这个故事可以看出,鲁迅的“俯首甘为孺子牛”主要指对自己的儿子和老婆,而小时候我们接受革命教育,说鲁迅这是“为人民”,人为拔高了。这首诗中还有两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冬秋”,这如果在当时看到,肯定会觉得鲁迅格调不高,不是人民卫士了。
与郁达夫喝酒吃肉时的鲁迅是更本色、更接地气的,也是更可爱的文人。
酒肉与诗歌恐怕很难分开,鲁迅在达夫的饭局上作诗的事,我们那个时候也干过不少。
喝完酒之后,常常朗诵自己作的新诗,有时候还闹出笑话。记得一次诗人马松兴奋地站到桌子上朗诵自己的新作,酒喝得太多,刚朗诵了两句就记不得了,伸手摸口袋里的诗稿,哪知道一下子摸出一张收据,又摸出一张粮票。马松醉眼迷离,还拿着粮票认真地看诗句在哪里,引得大家大笑不已。
2007年的一天,诗人张枣从德国回到中国,喝了酒以后,常用俄文朗诵莱蒙托夫的代表作《帆》,还朗诵普希金的诗歌,非常深情,投入。那时的我们非常快活。
在朗诵的同时,朗诵下酒,诗歌下酒。
有一个巧合是,鲁迅和郁达夫都患肺结核,我想这可能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