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得叮当响的日子
酱油和碎辣椒就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混乱中有个家伙居然“发现”自己还存着一个苹果!于是女生们七手八脚地用它熬出一锅“宾治”,这显然是比较有修养的女生带来的名字——直到工作以后见到饭店里真正的“宾治”,才恍然醒悟我们把这道菜的外延扩展到了多么荒诞的地步。
吃着偷来的白菜、抢来的猪肘子,东北老六开始鬼哭狼嚎地弹他的吉他,那曲子十分滑稽,竟是侯德健的《三十以后才明白》。那年我们才刚刚二十,我们,明白什么?
酒虽然不多,过年的时候却极容易醉,一本正经的苦菜花叼着一个鱼头开始人生啊、爱情啊地大发感慨起来……何止是苦菜花,我也觉得一种很久没有过的温情在热腾腾的锅子里弥漫。
老七忽然说我出去一下。
我问他:“去干什么?白菜够了啊。”
他说:“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老七的家在河北乡下,很偏僻的地方。
本来该抓住这小子好好教训一下——大伙儿都成这样儿了你还存着打电话的银子?鬼使神差地,我却没动手,看老七匆匆地下楼而去。回过头来,大家的脸上都不知不觉地多了些雾气。浙江老二拿下眼镜来擦擦镜片。
后来,他们说我去打电话也去了有半个钟头。
其实,半个钟头我都在排队。
等轮到了我,真正说的也就几句话。
我说:“妈,是我啊,过年好。”
妈说:“你怎么过年也不回来?”
我说:“明天我就回去。”
妈说:“好的好的,我们都在家。”
我放下电话赶紧上楼,看电话的老太太大呼小叫地让我回去拿钱,我才意识到自己把两毛六分的全部财产都捐给了老太太。
电话费该是一毛钱吧?我还应该剩下一毛六……不过我像没听见一样大步流星地往楼梯上跑,那模样从后边看一定极潇洒。
我不能回头啊。嗨,一帮小学弟小学妹的,抹眼泪让人家瞅见多难看?
这个时候楼上的钟声就响了,我意识到那是1991年的元旦来了。
新年来临的时候,我身无分文。
哦,看来我注定要过一个穷得叮当响的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