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太,你看谁回来了?小先生赶回来给你老拜寺来了。”
老梁的话惊动了众人。正端着杯子让酒的,张着嘴要吃菜的、猜拳的、说话的,全停止了行动。一致把眼光投向从大门到客厅的水泥道上。
他背着包,提着袋,蓬松着头发,迈着穿军用大皮靴的脚,大步走进去。一进去就站在大厅中间,把手上的袋和背上的包,一样样从容的放在地上,放完了一语不发,只是摸着小胡子对众人微笑。
他的出现,就像一只九头怪鸟自天而降,所有的人全惊呆了,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
“慰祖,慰祖,我的孙子,你还是记着奶奶的,你赶回来给奶奶拜寿……”他祖母第一个打破了沉寂,失声而叫。接着就颤颤巍巍的站起,他父亲和继母忙上前一边一个扶住他祖母,朝他走来。
“慰祖,你到底是我的好孙子,你还惦着奶奶。”祖母拍拍他的臂膀,觑着眼打量他。“你怎么这个样子?你怎么啦?从什么地方回来的呀?”
他父亲一直沉着脸,责备的看着他。
“你跑到哪里去了?一个字也不写回来,十年了,我们托了多少人打听,都没你的消息。”父亲说。
“别的话有空了再说。慰祖回来了,真是大喜事。慰祖,先到楼上换换衣服洗洗脸吧!”他继母文雅的笑着说。
他无表情的看看面前的三个人,再无表情的看看那些张口结舌的客人,冷笑着道:
“别跟我假惺惺,我恨虚伪,恨造作,拿出你们的真面目来该多好呢!”
跟着他的话,是一声压抑着的惊呼。全部的人,包括他祖母、父亲和继母,全愣住了。所有的眼光——那种恐惧、震吓,濒临世纪末的,不知所措的眼光,像一根根铁钉样的钉在他的脸上。
他满不在乎的看看他们,轻蔑的道:
“你们来做什么?祝寿?人的生死是顶自然不过的事,人人都有生日,难道你们里头有人没有生日?有什么可庆祝的?为什么活到八十就得庆祝?为什么命长就值得庆祝?哼!你们这些只晓得锦上添花,只懂得拍马、做假的人,我劝你们快回家去得啦!你们不都有个家吗?蠢人!”
这一番话像一颗炸弹,轰然一声震醒了所有的人,大家先面面相觑,紧跟着是爆发式的愤怒,咒骂声、叹息声,女客们的尖叫声,刹那间乱成一团。
“天那,天那……”年纪大的太太们,惊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得叫天。
“可怕,太可怕了。”年轻的女客吓得捧着心口。
“这种不肖子,要好好的教训。”
“孽障,孽障啊!”
“岂有此理,简直不成体统。”
“刘慰祖在外面鬼混了十年了,混成流氓了。”
“奇怪,继先那样的君子,怎么会生出这种讲道儿子。”
“不像话,不像话……”
在盛怒之余,谁也顾不得面子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都想找出最刻毒的字眼来形容对他的不悦。
“呸!你们这群可笑的蠢货!”他不屑的掠了众人一眼,便拖着他的东西到后面去了。
宴会自然是在万分别扭的场面下结束的。他父母忍着羞耻与悲痛,低声下气的向客人说着认罪的话。“请原谅吧!慰祖在外面飘荡了十年,吃过大苦,精神受了刺激,请别把他的话当真。过几天他情绪平静了,我一定叫他登门去道歉。真对不起,真太对不起……”他听到父亲左一遍右一遍的重复这几句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父亲平时人缘又特别好,经他一道歉,那些气得肚子要爆炸的人仿佛真的原谅了。
“我们不会跟晚辈同样见识,不过慰祖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可以这样胡闹,不是我这老朋友挑眼,这小子是给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