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星与“批孙”
社会必须有一个统一的经济计划,具体的经济核算单位则必须划小,至少以每个生产企业为单位进行核算,巨大的生产企业,其具体核算单位还必须划小”。
孙冶方和顾准的这些思想,连同毕尔曼教他的“加强卢布监督”的思想都对吴敬琏形成了冲击,但是1957的教训使他对越过斯大林模式的“雷池”心存疑虑,力图从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中,苦苦寻找自己的出口。孙冶方十分喜欢这位清秀而聪慧的年轻人,当时,周南已经从北京师范大学进修班毕业,按原来的约定回到南京工作,担任南京师范学院学前教育教研组的副组长,她很喜欢南京,希望吴敬琏也能南下工作。孙冶方惜才,再三动员吴敬琏留下。
1957年,毛泽东提出“超英赶美”的口号,发动了大炼钢铁的“大跃进”,提出在一年内把中国的钢铁产量翻一番,一举超过英国。全国上下为了这一目标陷入狂热,各地建起了数以十万计的小高炉,人们满怀热情地日夜炼钢。吴敬琏参加国家经委组织的大炼钢铁考察团去了四川和湖北,他在四川涪陵住的时间最长,在这里,他看到人们建起了几百个炉子,火光映红了夜空。在晚年的口述史中,他说:“开始的时候,对这种精神是非常佩服的,但是后来发现这样用木柴炼出来的根本不是铁,没有用。最糟糕的是生态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因为炼钢的燃料不够,西南局就开电话会议,第一书记李井泉说,燃料不够就砍树,毛主席指示我们,只要有了钢铁,一切问题都好解决,砍了树,有了钢再种上去。然后就是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剃光头。但就是这样,炼钢的指标还是没有完成。后来发生了大饥荒,四川饿死人最多的就是涪陵,当地的农业完全被破坏了,一个四川盆地的鱼米之乡,却成了很穷很穷的地方。”
目睹这样的景象,吴敬琏心生疑窦,却不敢往危险的地方去想。检查组的组长、国家计委成本物价局局长范若一是一位老革命。范一到武汉,就去看望老战友、湖北省委书记王任重。范回来后告诉吴敬琏等人,王任重说,有的地方报道一炉子就能炼几万吨铁,这是绝不可能的,不能这样蛮干。回北京汇报时,范若一讲了他的一些观感,后来在国家经委的“反右倾运动”中,被打成了“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离开涪陵后,检查组一行人又到河南安阳考察那里的“小土群”,然后归京。这段时期,吴敬琏仍然在“正统”的理论轨道上滑行。
就是在风雨飘摇的1959年1月17日,他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人民日报》上,一周后正是他虚岁30的生日。这是一则关于即将召开的上海商品生产和价值规律讨论会的报道,记者引用了青年学者吴敬琏的观点。吴认为,在当今的中国计划经济制度下,已经不是真正的商品交换关系,只不过多少还遗留着商品交换的痕迹,即程度不等地应用着在商品交换中也通行的等价交换原则,因此,把全民所有制企业间的交换称作“产品交换”是妥当的。很显然,吴敬琏的这一观念与孙冶方等人相比,显得更为“思想纯正”。在经典论述中,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一直认为商品生产和货币经济同社会主义不能兼容,而斯大林在具体的国家治理中发现,这一理论引导的是一条无法通行的道路,所以他在计划经济制度的框架内加入了货币结算的“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元素”,他在《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等著作中提出“社会主义经济只能是存在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计划经济”。
也正是在1959年年初,国民经济因“大跃进”的虚耗陷入空前的低迷,可怕的三年大灾害(1959~1961年)开始了,政治运动减缓。3月,毛泽东在郑州会议讲话中说,价值法则“是一个伟大的学校”,“价值法则、等价交换,这是客观规律、客观法则,违反它,要碰得头破血流”。孙冶方等人为之大受鼓舞,认为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