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恭王府里,败军之将一吐苦水
就有一肚子怨气,正因无处发泄而郁闷,眼下,正可以对这位多年的知交一吐衷肠。
“王爷这话使我明白了,为什么太后当初要让醇王爷和庆郡王、善庆来管海军衙门,他们是要让海军衙门变成颐和园的金库。海军衙门开办不久,醇王爷便对我说,没有太后,就没有大清的今日,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帝和李中堂你的今日。我们都要知恩图报。再过四年,皇帝要大婚,大婚后太后就要归政。归政后太后想到园子里去住,园子现在哪里能住得人?为此,皇帝和我都很着急。太后这一点小小的要求,我们都不能满足,良心上也说不过去。我问醇王爷,要我李鸿章拿多少银子出来给太后修园子,我决不含糊。醇王说,不是叫你个人拿银子,我是跟你商量下,听听你的意见。海军每年有协款四百万,眼下我们的船炮都大致齐备丁,用不了这多钱。我想从四百万里腾出二百万来给园工用,剩下二百万足够海军开支了;再说,还有不少人愿意报效海军,海军衙门还可以从那里得到一大笔银子。”
李鸿章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茶。
杨宗濂开海军报效先例,正是他一手操持的。这事,他当然不想对奕沂说,故有意借喝茶的机会停停,调整一下心绪。
李鸿章放下茶碗,继续说:“我心里想,醇王爷是皇上的生身之父,皇上的江山,还不就是他的江山?办海军,说到底也是为了他父子的江山。他既然把太后的颐和园和皇上的江山摆在一个位置上,我们做臣工的也无可奈何了。我说,王爷要这样,就这样吧。谁知,后来曾纪泽告诉我,不只挪用二百万,而是将各省协款几乎都拿到园子里去了。曾纪泽气得不行,我也没料到。转念我想,园工最迟到十四年底要完工,就算全部挪过去吧,也只有两年了,就算这八百万孝敬给太后吧,咱们今后还是有银子办事的。我反倒劝曾纪泽说,别跟善庆这班人怄气了,统统地让他们挪吧,到了光绪十五年,太后归政,住到园子去后,他们就没有借口了。谁知,事情不是我所想的这样简单。”
李鸿章看了一眼奕沂,只见他铁青着脸,紧闭着嘴唇不做声。李鸿章知道奕沂心里既愤恨又痛苦,他很可能在恨恨地默骂自己的七弟是在拿天下的银子讨好太后,以保障他醇王府里的天子龙椅能坐得安稳无忧。
“没想到,归了政太后住到园子里后,园工不但没有结束,反而更红火了。善庆给醇王、庆王出主意,说外面有传言海军衙门的银子都用到园子里去了,不如干脆将两桩事合为一桩事办,倒可以堵好事者之口。庆王问如何合法。善庆说,园子里有一个现成的湖,我们将它再拓宽挖深,湖面辽阔,太后必定欢喜。这是园工的事。然后利用这个大湖来做海军的演习场所,在湖边建一所海军操练学堂,将天津的水师学堂移一部分到这里来。善庆的话还未说完,庆王便拍起手掌来,笑道,这个主意好极了,我们干脆将操练学堂的牌子挂在园子大门口去,对外就说扩湖是为了操练海军,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了。湖上再架座桥,好让太后散心;山上再建个喇嘛庙,好让太后参拜。醇王对这个设想也很满意。当时老臣正在天津,未参加这个会议。事后,曾纪泽写信告诉我,他对善庆这个馊主意极为反感:园子里挖个池塘出来能练海军吗?这不存心让外国人笑话我们太无知丫?善庆正因得到醇王、庆王的夸奖而飘飘欲仙,哪里听得进曾纪泽的话,反倒讥讽他,说有意见为什么不在会议上提,你有胆就直接跟醇王、庆王去说。曾纪泽为人胆小谨慎,他心里不愿意又不敢说,怕醇王庆王不喜欢,更怕恼了太后。受善庆这一抢白,于是内火上来,一忧成病。据曾家的人说,曾纪泽后来早逝,就因为怄了善庆的气。”
奕沂冷冷地插话:“难怪善庆这人不得好报,外放福州将军,第二年便掉到闽江里淹死了。”
李鸿章“嘿嘿”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