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恭王府里,败军之将一吐苦水
两声后,接着说:“这个主意一采纳,园子里的工程就更热火朝天地兴建起来,规模更宏阔,新的建筑更多,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完工。每年海军的协款大半部分调去园工都还不够。那年醇王又对我说,园子的银子不够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太后六十万寿日也快到了,再怎么说,也要在庆典前把园子弄得基本上像个样子。你身为天下督抚之首,还得请你出个面,给各省督抚写封密函,干脆跟他们讲明白:要他们尽快向海军衙门捐款,多多益善,正款办海军,息银给园工,算是他们对太后的孝敬。我也不便反对,只好照办。半年期间,又捞得七八百万两银子。结果,连息带正款,全部都花在园子里了。我原先总以为挪海军银子去办园工,纯是因为醇王为感激太后的缘故,虽不妥当,但毕竟用心正大。后来我才知道,内务府在这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他们要借此捞银子。有这股力量在后面,我李鸿章是决无能力抗拒的,便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其自然了。”
奕沂自嘲地说:“算是被你看出来了。这也是有人竭力倡议修园子的重要原因。我一再阻拦,断了他们的财路,所以才有甲申年的天怨人怒。”
内务府职掌内廷事务。宫中一切事,举凡吃饭、穿衣、营造修缮、婚丧喜庆以及执事人员的赏罚升降等等,全部由内务府管理。晚清的内务府,是全国最大的腐败衙门,卖官鬻爵,贪污中饱,敲诈勒索,瞒上欺下,什么龌龊无耻的事都敢作敢为。他们仗着老佛爷这把大红伞的遮盖,外官纵有冲天怨气,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内务府敛取钱财的门路尽管很多,但最保险、获利最多的一条路则是营造修缮。宫中办工程三七开由来已久,大家见怪不怪,没有人会出来举报其间的中饱情事。内务府乐意兴建土木,其源盖出于此。
“就这样,八九年间,海军衙门三千多万两银子,至少有两千万两流失了,这流失的银子,多半进了内务府上下里外人的腰包,少半用在园工上,买船买炮的钱就再也没有了。翁同穌接替阎敬铭掌户部后更是明文宣布,北洋舰队十五年内不能增加一艘兵船。翁老三处处与我作对,他是公报私仇。害我李鸿章是小事,害了国家才是大事,翁老三真是罪不容诛!”
李鸿章向奕沂叙说这些年来的海军衙门的事,有对善庆的谴责,对奕劻的不满,甚至连对醇王、太后也颇有微辞。但都没有情绪化,惟独说起翁同穌来,便气忿忿的,仿佛要把海战失败的责任都推在翁同稣一人身上似的。这是因为翁家与李鸿章有一段很深的陈年过节。
那还是同治元年的时候,翁同穌的大哥同书还在安徽做巡抚。安徽那时正是所谓的四战之地,湘军与太平军、捻军在这里展开激烈的角逐。翁同书不谙军事,先是丢掉了临时省垣定远,后又因处理苗沛霖一事不当酿成大乱,丟失寿州。两江总督曾国藩对翁同书极为愤恨,遂不顾翁家的显赫地位,予以参劾,吩咐幕府文案起草奏稿。文案拟了几稿,曾国藩都不满意,最后让李鸿章拟。李拟的奏稿甚得曾的满意,其中“臣职分所在,例应纠参,不敢因翁同书之门第鼎盛,瞻顾迁就”这句最得曾的赏识,称李深得做文章的“辣”字诀。果然,两宫太后得了曾国藩的参奏后,不能因翁心存身为大学士、三朝元老而宽恕他的儿子,翁同书被定为“斩监候”。翁家因此而大乱,古稀之年的翁心存又急又恨,终于一病不起,当年冬天去世。翁同穌与他的二兄翁同爵为营救大哥上下奔走,好容易才保住翁同书一条命,却又詖充军新疆。这件事让翁同穌一生死死牢记,并因此对曾国藩和李鸿章存下永远不可化除的深仇。
翁、李之间这段过节,奕沂知道,但说翁对李是公报私仇却有失偏颇,遂有意淡化。“翁同穌掌户部,虽不如阎敬铭那样会理财,但他也有一个长处,会省俭。他不仅压北洋舰队的银子,各省各部向户部要银子,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