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瀛台涵元殿,袁世凯在光绪遗体旁痛哭流涕
光绪三十四年十一月二十日,刚过寅初,张之洞就起床盥洗了,确切地说,他昨夜一夜未眠。正是仲冬季节,京师早已天寒地冻,这些日子更兼阴云密布,窗外是一片沉人深渊似的黑暗,既没有半颗星光,也不见一盏灯火。屋内尽管烛光明亮,炭火熊熊,身着狐袍貂帽的张之洞仍有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这不仅仅是气候的冷,更是因为他心中的神魂不宁。就在两个多时辰之前,他经历了一生中最为惊悸的时刻。
昨夜,自鸣钟刚敲过九下,按照素日的习惯,他在环儿的服侍下,脱衣摘帽正要上床歇息。突然,大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这声音急切而慌乱,在冷清寂静的冬夜,显得格外的刺耳和恐怖。
张府上下的心都揪了起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大根打开门后才知道,宫里打发两个太监来,请张大人立即进宫,老佛爷夤夜召见。
慈禧最善保养,绝少夜晚办事。这种破例的冬日深夜召见,一定有大事。联想到两宫重病的背景,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莫不是有非常之变?怀着惊疑不定之心,穿过后宫肃杀空旷的长街,张之洞来到灯光摇曳、寂静无声的养心殿东暖阁,和醇王载沣、世续一道跪见慈禧。老太太愁容满面,声气微弱,一副病人膏盲的模样。在令人阴冷窒息的气氛里,慈禧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皇帝快不行了。
张之洞听到这句话时,脑中“嗡”地响了一下,手脚立时便觉绵软无力。耳畔又响起慈禧细弱的声音:“我本想让载沣来接替,但皇帝登基之日,我便已明告祖宗天下,以皇帝之子兼祧穆宗。不想皇帝无子,万般无奈,只得委屈载沣了,让他的儿子溥仪来接替吧,日后溥仪不但要祧穆宗还要祧皇帝。你们看如何?”
这最后一句话纯是套话,老佛爷钦定的如此大事,谁还能不同意?张之洞只在脑子闪过一句“不料竟被猜中”后,便忙跟着载沣、世续一边磕头一边说:“老佛爷圣明。”
歇了一会子,慈禧又有气无力地说:“溥仪只有三岁,不能理事,国事还得由载沣来处置。我想应该给他一个名称,你们看,定个什么名称为好?”
三十四年前光绪继位时,慈禧未必想到要给老醇王奕谩一个特别的名称。而今的这个想法,显然源于自己已无力秉国了。这个一世好强的女人,不得不在上天的面前低下头来!
东暖阁又陷入可怕的寂静。
载沣自然不便说话。世续本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他靠的家世和钻营才有今天的地位,若要问他个典章制度等学问方面的事,即便在平时,他都支支吾吾地说不明白,何况此时此刻,面对着如此重大的事!他的序列在张之洞之上,理应他先开口。他急了好一阵子,还是想不出,便求救似的望着张之洞说:“张中堂,你是饱学之士,你看用个什么名称为好?”
张之洞已在心里琢磨好了,便不再推让:“启奏老佛爷,醇王所处的位置,前明有监国之称,国朝有摄政王之例在先,两者都可。宜用何者,请老佛爷圣心裁定。”
慈禧说:“两个称号都好,我看就并用吧。张之洞,你拟旨吧!”
喘息一会,慈禧叙旨:“以皇帝的名义颁发上谕:一、醇亲王载沣之子溥仪着即刻抱进宫中教养。二、醇亲王载沣加授监国摄政王。”
张之洞拟好旨后,便离开养心殿。回到家时,已是子夜了。他在床上躺了个把时辰,根本无法入睡。自鸣钟“咔嚓咔嚓”的响动声,更给冬夜增添几分冷寂。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难耐的沉闷,吩咐点灯烧火,他要起床梳洗,静坐待旦。
凌晨的空气冷冽而清新。张之洞手捧着一杯热参汤慢慢喝着,心绪渐渐安宁下来后,昨夜的一个大疑虑又从脑海里浮了出来:太后召见时只有三位,军机处现有六位大臣。奕劻先一天去东陵为太后查勘万年吉地去了,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