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重生
凡是牵涉到快乐的授受上,就犯不着斤斤计较了。较量些什么呢?——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
时光苍绿,那是因为我们都在老去。如今再看披着锦衣华服的上海滩,高贵而妖娆,绝世独立。这座城,在三十年代,也曾经历了乱世的战火硝烟,掀起过无数江湖风浪。只是沧海桑田,所有的一切都被锁在那座叫过往的城里,早已寂静安然。
那场民国的风,吹拂至上海滩的每个角落。而那个年代的人,总是在慌乱中寻找人生的归宿。后来在张爱玲的文章里,总能看到乱世这个词。回首她一生所处的环境,所经历的故事,确实意乱纷纭。或许是我目光浅薄,总觉得世事风云浩荡,就算在太平盛世,也终究逃不过血泪交织的人生。
张爱玲的母亲黄逸梵在乱世中回国了,这个几度留洋的新时代女性早已习惯动荡,无惧风霜。母亲的回国,张爱玲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内心涌动着无尽的欢喜。因为这时候的张爱玲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母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浪漫迷人的欧美气息,让她倾倒陶醉。母亲讲述国外的潋滟风景、传奇故事,无不令她神往。那时候张爱玲厌烦了家里的气氛,不可抑止地想要出国。
母亲归来,张爱玲就更加不愿回父亲的家,常常在母亲那儿待到日落黄昏,新月初起,才依依不舍归去。次数久了,父亲很不高兴,觉得这些年养活、教育的女儿,心却在那一边。尤其当张爱玲提出出国留学的要求时,张廷重更是大发脾气,觉得她受到母亲的挑拨。后母趁机大骂起来:“你母亲离了婚还要干涉你们家的事。既然放不下这里,为什么不回来?可惜迟了一步,回来只好做姨太太!”
如此羞辱,令张爱玲对后母的恨意有增无减。张廷重始终是个守旧之人,黄逸梵和张茂渊的留洋让他深刻体会到,一个女子只要踏上新时代的旅途,就再也找不到东方女性传统典雅之美了。更为重要的是,家里两个人抽鸦片已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他连张爱玲学钢琴的钱都舍不得出,又如何情愿拿出这笔钱供她留学?
淞沪战争在人们的意料中发生了,整个上海滩陷入混乱的硝烟战火之中。有人背井离乡纷纷逃窜,有人坐以待毙及时享乐。夜间听着炮火声,无法安眠。张爱玲跟父亲提出去姑姑家住几日,张廷重明知她去姑姑家也就是去母亲家,心中虽有不快,但也不好回绝,就答应了。
回到母亲的家,如倦鸟还巢,尽管外面乱世纷繁,但她的心却干净似琉璃,不受干扰。奈何流光催人,转眼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当她极不情愿回到父亲的家,已见后母阴沉着脸坐在客厅,对她发问:“怎么你走了也不在我跟前说一声?”张爱玲无奈,只淡淡回道:“我跟父亲说过了。”后母恼道:“噢,对父亲说了!你眼睛里哪还有我呢!”
话一出口,就刷地打了张爱玲一记巴掌。张爱玲万分屈辱,本能想要还手,被府里的老妈子拉住。此时后母煞有介事地往楼上奔去,大喊:“她打我!她打我!”紧接着,张爱玲的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对着她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在这一刹那间,一切都变得非常明晰,下着百叶窗的暗沉沉的餐室,饭已经摆上桌子,没有金鱼的金鱼缸,白瓷缸上细细描出橙红的鱼藻。我父亲蹬着拖鞋,啪达啪达冲下楼来,揪住我,拳足交加,吼道:‘你还打人!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我觉得我的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无数次,耳朵也震聋了。我坐在地上,躺在地下了,他还揪住我的头发一阵踢。终于被人拉开……”
这是张爱玲在《私语》中,对那段情景的描写。她之所以会如此不惜笔墨,是因为这是她生平最大的一次羞辱。父亲的拳脚相对,彻底粉碎了她对这个家最后的一点儿不舍。那一丝原本就薄弱的亲情,在此刻荡然无存。此后,张爱玲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