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景凋年
。这么多年,张子静已经习惯了姐姐的冷漠,但是在他心里,他只要知道她活着,她还在就好。
后来听闻姑姑病了,张爱玲亦是不回上海。上海对她来说已是一座过去的城,那些发生过的故事,已是前生。她几乎已经不记得一些事,一些人,就算偶然想起,也无了感觉。一个人把日子过到这份上,也算是一种修为。
一九九一年,张爱玲的好友炎樱去世了。这位陪伴了她半个世纪的朋友,尽管后来这些年她们有所疏远,但是在张爱玲心中,她一直很重要。同年六月,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在上海逝世。姑姑算是张爱玲在世上最亲的亲人了,她们曾经相伴那么多个日夜。只是真的太久远了,她努力地回忆,终究还是记不起。
生死对她来说,如同花开花落,太过寻常。她从来不害怕自己哪天会突然死去,亦不企盼那个日子的到来,因为她知道,因果早已注定。所以她让自己孤独地活着,有一年算一年,有一天算一天。生命只是一种简洁的存在,丢下尘世的包袱,便都不重要了。
一九九二年,林式同突然收到张爱玲一封重要的信件,居然是张爱玲的一份遗嘱副本。遗嘱的内容是:一、所有私人物品留给香港的宋淇夫妇;二、不举行任何丧礼,将遗体火化,骨灰撒到任何空旷的荒野。遗嘱的执行人为林式同。
也许张爱玲怕自己的举措会让林式同感到突兀,她在信中解释道:在书店里买表格就顺便买了张遗嘱,免得有钱剩下就会充公。事实上,张爱玲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消散在时光的烟尘中,她知道,自己离那一天也不远了。尽管她无意生死,但她依然要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好妥善的安排。
然而她不知道,在她离世之后,皇冠出版社和大陆多家出版社为张爱玲著作的版权,打起了无穷无尽的官司。只是输赢胜败对她,再也没有任何瓜葛。她把自己托付给了死神,而活着的人,也只是为了自身的使命活着。对于他们不由自主的争夺,张爱玲能够深深理解,因为她也曾经认真而努力地活过。
尽管张爱玲这看似无意的交代,仍然让林式同感到惊讶。他在《有缘得识张爱玲》里说道:“一看之下我心里觉得这人真怪,好好的给我遗书干什么……遗书中提到宋淇,我并不认识,信中也没有说明他们夫妇的联系处,仅说如果我不肯当执行人,可以让她另请他人。张爱玲不是好好的吗?我母亲比她大得多,一点事也没有……”之后林式同也没有答复她,因为在他看来,这还是件很遥远的事,他甚至把这事给忘了。
写完这封信的张爱玲,又把自己藏在云深不知处的地方。就连林式同,张爱玲也很少再联系,他亦不知道后来那几年,张爱玲到底是怎么过的。张爱玲依旧和从前一样,虽处红尘,却好似幽居深谷。偶尔出去散步,买点日用品,去几次书店,见到邻居亦不喜打招呼。
但张爱玲还不能彻底做到从容,在她的心里,还有未了之事,那就是她一生的知己——文字。除了编那本图文并茂的《对照记》,就是重写那本自传性质的长篇小说。她希望有一天走后,还能给这世上留下一些关于她的什么。这本书稿,原定在一九九三年完稿,后来为了让《对照记》先出版,就给耽搁了,成了一个没有写完的故事。
成了张爱玲的神秘作品,这部创作历时二十多年的作品,直至去世前一直未能完成,在之前手稿也从未曝光。仅有好友宋淇、台湾皇冠文化集团社长平鑫涛等少数人看过手稿。张爱玲曾在遗嘱中要求销毁,但在她过世十四年之后,到底还是由台湾皇冠出版社于二零零九年二月二十六日出版了。
张爱玲曾经说过:“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只是这个故事,她终究没有热情地讲完。如今我们所看到的,亦不知到底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