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们都是灾民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每天采访中情感与内心的冲击与起伏太大,这才是真正难熬的一种痛苦。
在绵阳体育馆采访时,见到了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妇,他们抱着不到一岁的孙子住在临时帐篷里。和他们一聊才知道,地震那一天,他们祖孙三人,加上儿子儿媳,一起去医院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孙子看病。看完病之后,儿子儿媳让老两口儿抱着孙子到院子里等,小两口儿去楼里交费,这一瞬间,地震发生了,儿子儿媳被倒塌的大楼掩埋,再也没出来,而在院子里的爷爷奶奶和孙子幸免于难。一个简单的等待,就变成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艰难的是,这对老夫妇又要担当起父母的角色来,爷爷说:过些日子稳定了,要出去打工挣钱,否则,一家三口,吃什么?
我正在看的是一面“寻人墙”,这面墙位于安置灾民的绵阳九州体育馆大门旁。大地震,让很多家庭支离破碎,人们怀着残破的希望,贴出一张又一张寻人启事,愿意相信亲人还活着,只是暂时失散而已。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如愿呢?看到这一面又一面的“寻人墙”,每个人都会动容。
在采访参加救援的消防队员时,一位年轻的消防队员对我说,一个小女孩,他头一天救出了上半身,第二天救出了下半身,他知道这样做没有意义,却是对小女孩父母的一个交代,而这仿佛没有意义的救助,也让他要冒同样的危险。这样的故事,在救援中有很多。
北川,早已封城,于是也一直没有摄像机与记者进入封城后的北川老县城。经过争取,那一天,由于北川县委书记要陪同建设部副部长进入老县城,为将来的地震博物馆做准备,我们得以进入北川跟随拍摄。
然而,这绝对是一次永远不愿意再回首的行程。
经过严格的消毒防疫,我们进入了北川县城,从入口处的高处向下看北川,山体的巨大滑坡,向前移动了几百米,使原来依山而建的很多县城建筑一瞬间被掩埋,而当时生活与工作在其中的太多北川人,也几乎是一瞬间失去了生命。相比他们,在老县城其他倒塌建筑下遇难的同胞,也许经历了更为痛苦的挣扎。生前的家乡,却就这样,成为他们永远的墓地。
采访结束后,被采访者的车队离开了老县城,空旷的废墟中只剩下我们。四周寂静无声,鼻子里闻到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而周围,倒塌的房屋里,依稀可见曾经的生活气息。比如半面墙上,还悬挂着一对夫妇的结婚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还偶尔有些狗在寂静的废墟中静静地站着,不叫,不知是不是还在等候着主人的归来……
当我们完成采访,离开老县城不远,公路上方挂着一幅代表过去北川人热情的标语牌——欢迎再到北川来——看到这几个大字,回想起刚才寂静而忧伤的画面,我鼻子一酸,停下车来。我们摄制组默默地以这个标语牌为背景照了几张照片,这是在灾区报道中,我唯一主动要求的留影,只为记住当时自己的允诺,不管将来新北川在哪里,我要再来!
一个又一个这样的细节冲击着我们,也在被我们报道之后,冲击着观众;然而灾区的采访,也注定有一些冲击只能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在去德阳市汉旺镇的大企业东汽采访时,原本应当从正门进,但最后却走了侧门,原因是我们去时,由于东汽中学学生在地震中伤亡惨重,他们的亲属悲痛之外也有太多的愤怒,于是,这一天聚集在企业大门口,静坐讨说法。
我不知道,正在建设中的新北川,还会不会有这面牌子,当然,有的话,也不会在原地。但是,在中国,见到那么多客套话一般的类似招牌,却只有这一个让人难忘。双手合十的动作既是祈福更是许愿吧:当然要再去看看新北川!
采访了厂里之后,我们去了汉旺镇的一所小学,这也是地震中伤亡惨重的一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