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曾国藩的笨拙与精明
上岸后,再行轰轰烈烈做去。至嘱至嘱!”曾国藩平生凡事算出三步以外,特别是功成之后,能迅速解散湘军,妥善解除了功高震主之忧,就与祖父这种凡事要有长远打算的教导有关。
翻开曾国藩家书,引用湖南乡下俗语以及家乡邻里故事处处可见。“昔祖父在时,每讥人家好积私产者为将败之征,又常讥驼五爹开口便言水口,达六爹开口便言桂花树,想诸弟亦熟闻之。”可见农村生活经验构成了曾国藩智慧的重要基础。
曾国藩身体禀赋极为一般,特别是眼睛。从道光二十三年起,他留下的文字中越来越多地提到眼疾给他带来的困扰:“目光昏花”,“无似”,“目光犹苦涩”,“目光昏花作疼,难于久视”。
为了治眼睛,他尝试过几乎所有方法。他吃过无数中药而不见效,后来又亲自研究中医理论,得出“大抵胸多抑郁,中年以后,则肝肾交受其病。若抑郁不畅则伤木,心不上烁则伤水”的结论,说“余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来不外乎此”。由这个理论出发,他得出了以“平和”二字相勖,治目先治心的治疗思路,结果也无大效。
他从三十六岁时开始使用西洋“增光镜”(老花镜),后来也没有了效果:“近则虽有镜而无甚裨益。”
后来朋友毛煦初送他一副“墨晶镜”,让他遮在眼上,挡风避光,以求保住“左目一隙之光”,也不见效。
许仙屏又送他一块“中空积水”的玛瑙,让用金刚钻打开,取出其中积水,滴在眼中。
他按别人建议,自己每天早起后将两掌摩擦发热,沾上舌尖的唾液在眼睑上擦八十一下。这些方法都毫无效用。
为了治眼睛,他甚至还试过气功。一个叫马昌明的军官说自己擅长气功,可以用道家内功给他治好眼睛。于是从同治九年八月起,曾国藩天天请他来,“与余对坐,渠自运气,能移作五脏六腑等等”。每天对坐发功四十五分钟。结果是请这个气功师治了二十一天,“而目光毫无效验”。于是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尝试。
在这之后,曾国藩说:“惟目疾难治,近世亦无精于眼科者,不如不治为上策。”
虽然曾国藩的种种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但是从中我们确实可以看出他的试验精神和开放态度。曾国藩是一个经验主义者,凡事总愿意亲身经历,亲自体验,乐于尝试,勇于尝试,勤于尝试。他不被什么定论先入为主,总是要亲身尝试了,亲眼见到了,才下结论。
他做事讲究身到、心到、口到、眼到,特别强调要“苦下身段去事上体察一番”。他在谈到人才时说,“大抵人才约有两种,一种官气较多,一种乡气较多”。官气较多者“遇事但凭书办、家人之口说出,凭文书写出,不能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不能苦下身段去事上体察一番”。这“四到”的说法与他“十八条挺经”遇事“躬自入局,挺膺负责”的总精神是一致的。
曾国藩把汉学的宗旨概括为“实事求是”,宋学的宗旨概括为“即物穷理”,认为二者的基本精神同出一源。他在《书学案小识后》中指出:
近世乾嘉之间,诸儒务为浩博。惠定宇、戴东原之流钩研诂训,本河间献王实事求是之旨,薄宋贤为空疏。夫所谓事者,非物乎?是者,非理乎?实事求是,非即朱子所称即物穷理者乎?
在中国思想史上,曾国藩把“实事求是”这个原本是考据学的命题第一次变成了哲学认识论的命题。
因为“笨拙”,曾国藩是平实的,谦虚的。曾国藩说,“不说大话,不好虚名,不行架空之事,不谈过高之理,如此可以少正天下浮伪之习”。他十分瞧不起那些随便评讥古人的轻薄之人。他这样对儿子曾纪泽说:
不可轻率评讥古人,惟堂上乃可判堂下之曲直,惟仲尼乃可等百世之王,惟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