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
世无常的本色就是不容你做什么计划,那么称心如意。
然后一切就都变了。
周致寒的心本来在往姓顾那一头,缓缓游弋,总有一天抵岸,功德圆满。
忽然被惊醒了似的,撒腿飞奔回去,一路绝尘不见影。
直到顾子维找上门来。他自动自发,自觉自愿,找上门去,要帮她。
她要的钱,他给,去救她的另一个男人。
荒谬糊涂疯狂忘形。
可是说周致寒当时没有对顾子维的痴情动心,是假的。
虽然到最后,她过桥抽板,之后背负的,有多少侥幸,就有后怕,有多少辜负,就有多少欠疚。
无论谁偶尔提到一个姓顾的人,她都要忐忑。
直到这一刻。
有一些藏在温情脉脉下的金铁交鸣,忽然呼之欲出。
“这六百万,字面上就写,以你持有的沈氏集团股份作为抵押。”
“小寒,只要你跟我走,六百万我拱手奉送,他年易地,我和沈庆平都不少这一点钱,但是你说的,此时此地,我拿出这笔钱,为的是什么?你不答应现在结婚,就换个方式给我承诺。”
当时她想,咿,为什么每个男人都问我要承诺。那段时间跟了顾子维去香港,有时候看他晚上在家里看电视,俨然岁月静好的模样,都忍不住还这样想。
惯例,这是女人的分内。
怎么她从来不问,而后台词被抢。
要到多少时日之后,才觉察出那一点无可救药的自大,会带来判断上不应有的误差。
女人,终究是女人。
百分之十一的股份,抵押给债主,那一纸备忘还在顾子维手里,随时拿出来,随时都有效力。法律不会问她有没有再和沈庆平在一起,这口头上的契约两人再当一回事,真金白银较量起来,毫无意义。
谭卫文似乎真的已经睡得很熟了,周致寒端端正正躺着,只觉得心乱如麻,在这么柔软的床上,肩膀却隐隐发麻,是心里太紧张的缘故吗?
轻轻翻一翻身,谭卫文的手还是搭在她身上,微微转过头,就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点点光,可以看到他安详的面目,眼角带皱褶,成熟得又从容又坦荡。他真正衰老之后,仍然会是一个很干净的人。
凝视着,致寒抬起手,轻柔得没有声音的,在谭卫文的额头上,抚摸过去,此时突如其来,忧伤像沙漠上灼热的阳光,在离开堡垒的瞬间就刺中毫无防备的眼睛,致寒忽然流下泪来。
她哭得很厉害,尽量抑制声音,但胸膛间的喘息怎么也压不下,哽咽得犹如断气的前奏,眼前是谭卫文,她看了两年的脸,两年里,他出差和她一起,到近郊一两天也和她一起,他每天晚上都睡在她身边,朝夕相对,共度过的时间,足够使两个人从萍水相逢,到相依为命。
她偶尔都以为,忘记就是一个时间对你做手术的过程,没有麻药,每一个动作,都令你疼到灵魂出窍,然后,该缝合的,该摘除的,一一完成,你长出一口气,告诉自己说,康复了,重生了,自后要饮食节制,起居有常,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可惜,每个人都有他感情上的癌细胞。
从第一眼,在包房门口看到,到现在,她整个脑子里,都是沈庆平。
尘封了两年的想念,从利苑包厢开启那一瞬间成功决堤,从隐秘的水库里咆哮而出。
在正当两两相望时,仍然相思。
于是脑海里每一个空隙,都填满他的样貌,他的声音,在她下车时,一把抓过来他的手,他黑色上衣皱皱的样子,他望向她的时候,眼神里瞎子都感受得清清楚楚的爱恋。
许多细节,想起便要痛哭。
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