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
她把手放下来,眼泪流到枕头上,浸润脸颊,很湿。
致寒摒住呼吸,小心地把谭卫文的手放在一边,侧身想要下床。
这时候,男人抓住她的手,温柔地说:“怎么了。”
她一惊,急忙躺好,脸朝到一边,低低说:“没什么,想去洗手间。”
谭卫文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一拉,说:“不要去。”
他抱得致寒很紧,把她的脸埋进自己怀里,他的身体很温热,腰腹间有中年男人标准配置的赘肉,不会让女人觉得性感,但冷天抱住,是一个好理由说人生有这样小小不然的愉快与幸福。
手绕在致寒脖子下面,致寒的手臂抱住自己身体,一半是迁就,一半是回避。
只听他忽然开口,缓缓说:“我家里,一直都是大家族。”
“家教很严,做错了事,经常被打到手肿,罚站,不准吃饭,到悔改为止。”
这个时候来诉说革命家史,不可谓不突兀,他没有对致寒解释为什么的意思,只是用他平常的音调,不紧不慢往下说,在黑暗的房间里,质感分明。
“我出来做事,我老头子一直盯着我,到他过世,还有叔叔伯伯,世交的前辈,我一生人,对人对己,都很有规矩。”
这不是自夸,他很有规矩,教出来的孩子,看乔樵,也是一样。
致寒枕在他怀里,静静的,忽然谭卫文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她要闪避已来不及,半干的眼泪沾到他手指,男人却似浑然不觉。
“跟你,是我这一辈子,唯一没有按规矩来做的一件事。”
他低下头来亲吻致寒,不算很常见的那样亲法,像第一次在上海的酒店房间,笨拙,专注而霸道,一直亲,到致寒喘不过气来才移开。
他没有要再亲热,只是抱着她,拍她的脊背,很温柔:“睡吧,睡吧。”
他说:“无论有什么事,我在这里,你乖乖的睡觉就好了。”
无论有什么事。
到底有什么事。
谭卫文到底知道她什么,知道多少。她一无所知。
在沈阳,来广州之前,那场几乎就要吸髓见血的交谈,几乎已经触到周致寒藏骷髅的那个衣柜门。
她几乎抵挡不住,要全盘崩溃,全盘招供,而后倒在地上,任余下来的事自由自在发生。
这一切几乎都功德圆满,实至名归的几乎了,到最后关头,她将嘴唇封上一道拉链,突然起身,走到外面去,深呼吸那冷空气。
他在书房里呆着,没出来,没再问,第二天对她说,其实我们可以去广州登记,带上我们的户口就好。
有时候她觉得,如果说她和沈庆平之间,几乎一切都可以互知,唯独感情上彼此总有阴影笼罩,那么她和谭卫文之间,感情是唯一心照的东西。
他知道她不爱他,她知道他爱她。虽然,都没有理由可言。
两个人对此沉默以对,过着平静生活,等待也许有什么东西来打破。
在停车场,她说出顾子维和她签的那个备忘,无需渲染,可能会有的最坏结果已经摆在台面。
她的确借了钱,她也的确有股份,人不追,官不问,一旦真的闹上公堂,沈庆平这边,几乎没有半点胜算。
但是,本来是有很简单的解决办法的。
沈庆平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样诧异:“小寒?你怎么会还不出六百万?就算你没有,你问我,我难道会不给。”
致寒苦笑,闭上眼睛。她的手一直在沈庆平手心里握着,可以触摸到男人的指甲,很短,很平整,干干净净的修剪过。和从前一样。
肉体有时候也很强悍,总是固执地保持着自己的存在,就算不得不衰老,每个过程都还算是在英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