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人杳双忘
应该早睡,并在睡前认真读完二十页的书。
未曾为你写过信,不曾仔细记录你的一切,也不随意对别人谈论你。有时默默观望你入睡的脸庞,在你衣衫的破损处缝补上针线,或者随时回应你在寻找我的手,你对我的叫唤。言语总不显得妥当,它无法测量其中的深刻。
早年的照片是黑白的,小张,边缘分割成优雅的锯齿状,有照相馆的名字及拍摄时间。背后有题词,在亲友知己间互相赠送,是正式的信物。看起来拍得都很好,用光及灰度的层次,细腻和谐。那时照相馆用的是一种大型的完全手动的相机,摄影师基本上只拍一张,一次就过。对被拍者来说,这是很隆重的事情。需要穿上体面的衣服,把头发梳理得光滑,面容修饰干净,摆好姿势。
恶与苦痛是修行,是从火焰中挣脱出来的清凉和后退。
因此,我只有一个微小的理想。愿能够清澈而怜悯地爱着你。清澈,怜悯。不过如此。
身心有时干燥得微微散发出一些清淡的芳香来。把老珠子戴手腕上,有一种安定感。
若她疲倦,习惯蹲下来让她趴在背上,背着她走。城市里很少看到有人背孩子,我习惯这个方式。童年时不同的亲人背过我,这是流传下来的方式。这样的时刻我们能得到同样的安稳。
编辑来电话,在咖啡店约见。路上步行时,感受到寒风刺骨。想到,没有过不去的事情,只有回不去。的确回不去。原谅自己和他人。给予光源和水。
把一小盒白檀香枝拆出来点了一根。封盒的白纸上写有慈照寺,觉得眼熟,是以前在小说提纲里起过的寺庙名。至今小说中所起过的地名、人名,偶尔会在现实中有对照,有时完全相同。奇异的遥遥呼应。仿佛很久之前我曾见过这些人、这些物、这些地方。
人生的一些事不需要着急,慢慢等一等,看它在时间中自行流动的样子,看它如何回归自己的秩序,如何成形。分辨清楚。最终才拿出一意孤行的迅疾的勇气。
你有澄澈的光,朴素的美。骨骼里负担长久的祷告。我们的约定真诚,它必会实践。
男女之间,若只以好奇和欲望来做动力,一旦占有或产生厌倦之心,关系就失去行进的动力。如同被嚼过的甘蔗渣滓,榨取完尽甜美可见的汁液,只能被丢弃。所以人常说,分手之后,相见不如怀念。
翻出旧稿,试图再做若干小小修改。除了删除字词已再无工作可做。它被密密缝制成一条拼花被子,每一块花布各定其位。再次阅读,觉得它如同一条执拗而窄小的隧道,径直通往人心内里。完全不管不顾。这样封闭模式的写作,也就这样一次。若再写一本小说,根本已无心力近同。
“One man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叶芝的诗句。觉得中文有时无法精确阐述英文独有的表达,如同英文有时也无法如实传递中文。这段话的涵义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去年写《表演》,今年写《长亭》。爱里面若有单纯、热望、期待,意味它会同时联接失望、邪恶、冷酷。这即是处境。短篇小说自有其简洁复杂的天地,与长篇小说不同。
持续最后的改稿,这周将交出围困已久的长篇文字。休息时读《圆觉经》,心里万籁俱寂。
十个小时以上的漫长飞机航行,适合读书。尤其适合阅读一本繁体竖排密密麻麻费解难懂的书。在一个有限的被停顿的时段里,人被迫专注。一些重要的书基本都是在飞机上读完。
根津的小巷。家宅和小花园别有洞天。每一家面积看起来都不大,建筑有些年头。庭院角落摆满各种盆栽植物。一些没有顾客的小店,潦草摆放诸多收集的可爱之物。店主人只是默默在阅读、剪花或擦拭。与其说是工作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