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隙碎笔6
当“务施”。那么,“勿施”与“务施”的分寸谁来把握?鱼与熊掌可否兼得?水与火,怎样和谐共处,相得益彰?
但这是能由人说的吗?人一说就是“务施”,就是“勿施”,或就是“误失”,就又要掉进那个逻辑陷阱。
这事必由神说。人,必要从那不可更改的天赋事实(第一推动,或绝对开端)之中,从寂静之中,大音无声之中,谛听天启。
可是先生,你这就不是绕圈子吗?你说你听见了此般天启,我还说我听见了彼般天启呢!这像不像把猴子扮成人,等他说人话?像不像把人扮成神,由他行天道?
三十四
这怎么办?
这怎么办?
这怎么办?
要把这一节写满:这怎么办?
或要用一生来问:这怎么办?
人将听见,那无穷之在莫不是:这怎么办,和这怎么办?
三十五
在逻辑的盲区,或人智的绝地,勿期圆满。但你的问,是你的路。你的问,是有限铺向无限的路,是神之无限对人之有限的召唤,是人之有限对神之无限的皈依。尼采有诗:“自从我放弃了寻找,我就学会了找到。”我的意见是:自从我学会了寻找,我就已经找到。
叹息找不到而放弃寻找的,必都是想得到时空中的一处福地,但终于能够满足的是大熊猫和竹子,永远不能不满足的是人和人的精神;精神之路恰是在寻找之中呀。寻找着就是找到着,放弃了,就是没找到。就比如,活着就是耗损,就是麻烦,彻底的节约和省事你说是什么?但死也未必救得了这麻烦。宇宙本是一团无穷动啊,你逃得了和尚逃得了庙?天行健,生命的消息不息不止,那不是无穷动吗?人在此动之中,人即此动之一环,你省得了什么事?于人而言,无穷动岂不就是无穷地寻找?
问吧,勿以为问是虚幻,是虚误。人是以语言的探问为生长,以语言的构筑为存在的。从这样不息的询问之中才能听见神说,从这样代代相传的言说之中,才能时时提醒着人回首生命的初始之地,回望那天赋事实(第一推动或绝对开端)所给定的人智绝地。或者说,回到写作的零度,神说既是从那儿发出,必只能从那儿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