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战一天一餐。这个有相当难度。我实验了几天,除了胃囊收缩剧痛,脑子也几乎处于空白,肉身更是瘫软如泥。我忽然从动物冬眠的现象获得启示——早睡晚起,这样可将热量消耗降到最低。于是下午三点左右起床,先是猛喝一肚子水,五点左右猛吃一顿,晚上九点就睡。晚上尽量少喝水,要不起夜后,胃囊里的饥饿会像鳄鱼牙齿似的将你生吞活剥,你就别想再入睡啦。我有过一次这样的折磨,奄奄一息时,先是肚子里各种奇妙古怪的声音响个不停,渐渐地两眼浮现幻景,耳朵发生幻听,妄想羽化成仙,在空气里飘忽,不再需要食物,犹如辟谷术大功告成。我想起大饿后又活活撑死的杜甫、饿死的朱自清和差点饿死的穆旦,我想起饿死的齐桓公和傅作义的弟弟傅作恭……还有千百万无名饿魂,他们成仙了吗?如果不是因为改稿,说不定我还会尝试两日一餐呢。
没多久,我们这些久居地下室的人就像城市里的坑渠鼠一样,面如菜色,眼神和头发失去光泽,身上霉馊味儿,骨头嶙峋而突兀,总觉得有一团阴霭气场笼罩着你。和常见阳光的人相比,“坑渠鼠”气质一眼可见。我不知道,当初凭一支秃笔闯荡巴黎的巴尔扎克曾经潦倒至此吗?
就这还“诗意的栖居”,还tMD“美男作家”呢,想起来就一阵咯咯咯,直笑得热泪盈眶。这荣耀还是让贤吧。我决定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如果书不能出,任何努力都是白费。此时的我比任何人都明白那句西谚“Publish or perish.(不出版就完蛋)”的含义。
我见了几个书商,看上去都形迹可疑,公司规模小,有两个就一间办公室。他们咋咋呼呼和我东拉西扯,拿出合同,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条款,我佯装感兴趣的样子,说回去研究一下,出门就扔进楼道里的垃圾桶。
我依然天天去小区外的报栏看一会报,有时到附近证券交易厅瞄一眼,要么就躲在“家”或到小区石凳上躺着看小说。那套金庸全集和一堆《圆球时报》就像顺子的命根子,一回“家”就拿起来,一边自慰一边苦读,臻于一体,如入化境。
金庸作品除了断断续续看过几集电视连续剧,基本是个空白。说实话,要不是齐顺子死乞白赖的推荐和穷极无聊,我都懒得看一眼。中学时看了《霍元甲》之后,我就对武侠、武术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和绝望。瞄了几眼金庸小说,更巩固了对武术和武侠小说的蔑视,那神乎其神的描述,让武术更像巫术。出于不可告人的阴暗心理,对韦小宝这个下流胚还是有点喜欢。但在这个治安高危的地下室,我绝对不敢在顺子面前对此大不敬,弄不好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柴禾仔一时激愤,在我熟睡之际,拿我做了他的神功试验品。
十多年前,我也看这份“外国一片糟糕,风景这边独好”的《圆球时报》,越看越觉得自己刀枪不入。齐顺子在看这份报纸时,经常硬给我塞一张,分享他的意淫。他常常发出的自慰般的笑声让我惊讶不已。有几次,躺在破床上的他突然来了个鲤鱼打挺,狂笑:“打呀奶奶的!”
“打啥呀你?”我吓了一跳。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他咬牙切齿,手舞足蹈,“打台湾哥们捐一个月工资,打以色列哥们捐一季度工资,打印度哥们捐半年工资,打美国哥们捐一年工资,打小日本——哥们当一辈子义工!”
“打爪哇你就捐一条内裤吧。”我揶揄,“手淫强身,意淫强国,就你这状况还解放全人类呢,把自己B2解放到B1也行啊。”
顺子舔舔他的龅牙,讪讪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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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房客构成复杂,但有两个共同点:臭外地的,没钱。邻居是一对职业贩卖假证件的夫妇,城市里无孔不入的牛皮癣广告就是这帮人的杰作。每天,男人从回馈中获得交易机会,谈妥后冒着被抓的风险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