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车轮突然打滑,司机加大油门,汽车哭起来,像一个负重的醉汉左右摇摆,就是不向前走。忽然,车轮飞快向前旋转,车体却向后滑去,乘客吓坏了,后面的车急鸣号。司机急了,猛打方向盘,势不可挡地撞向后面的汽车,“嘭”地一声巨响,那车向路中间隔离带滑去。我们这辆车撞在桥墩上,刺耳地滑行了几米,车前部向左边横扫过来,在撞到另一车道车辆前一瞬间终于停了下来。
乘客一片尖叫,司机打开车门,高叫下车推车。靠近门口的人纷纷跳了下去,人仰马翻。售票员在旁边“一、二、三,走!”,我们这百十号人就哼哧哼哧推着这个庞然大物。寒风刺骨,呵气成霜,即使带着手套,车厢的冰冷仍然穿透绒线传递给你。最可怕的是脚下站不稳,无着力点,推不了两步,有的人便四脚朝天,无处搭手的人便补充上去。我看见桥旁“中旅大厦”一些窗口露出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活像看一场怪诞的比赛。好歹将车推到高处,又一番奋战挤上车。我失去了那个宝贵的位置,被挤在车门不能动弹,聊以自慰的是我还有一堵冰冷却坚实的车门支撑我的脊背。
绝大多数在路上的人都牢牢陷住了。整个北京交通陷入瘫痪,已启动紧急预案疏通。交通电台建议在公司留宿,或就近住旅馆。车内怨声沸腾:“堂堂北京,一场小雪就这样了,打起仗来咋办啊?”
“就这交通,还搞奥运会呢?”
“哥们别担心,咱们搞的是夏季奥运会。”
“那可不,要搞冬奥会不用修速滑赛道啦。”
……
噩梦并没结束,一小时后汽车爬行到一公里外的亮马桥又抽起了“羊角风”,瘫痪了。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有些住在附近的人哀求司机开门放他们出去,被拒绝了。我看见了形形色色的脸:悲戚愁苦的脸、厌恶冷漠的脸、麻木恣睢的脸,还有我努力对旁边两个女孩挤出的憨态可掬的脸,她们则回以木讷的脸。我们就这样被恶劣的天气和一个铁壳子绑架了。渐渐地,疲倦和饥饿把人们折磨得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都耷拉着脑袋,有的打起盹来。我用手擦净被雾气覆盖的车门上小车窗,可以看见附近昆仑饭店、京城大厦等豪华酒店,雪雾笼罩下,灯光都被凝结了。桥下辅路的人行道上,一些人战战兢兢地顶着寒风行走。几个疑似性工作者的女人以战天斗地的精神在路边游弋,时而有男人颤颤巍巍地上前,和冻得瑟瑟发抖的她们讨价还价。那冻不死的欲望和人文关怀,比起电视里假模假式的“送温暖下乡”实在多了——人是送温暖入档,压根就不在一档次。感动啊!要是当时手头有张锦旗奖状勋章烤白薯什么的,非冲过去塞给她们不可。
终于抵挡不住分分秒秒累积起来的倦怠,站着就睡着了……忽然被旁边女孩捅醒:“你手机响几遍啦!”
“没错吧?”我迷迷糊糊地说。
“肯定是你的,我们都检查了。”她说,并努力和旁边的人为我腾挪一点空间。
“谢谢!”我挣扎着摸索出手机,一看是北京郊区号码,纳闷中接通电话。
“喂,戈海洋吗?”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靀城口音。
“许总,咋是你啊?”我实在很意外,“您咋知道我的电话啊?”
他说打我家里问到的,他说他刚从欧洲考察回来,被困在机场宾馆了。我哀嚎:“原来是您把北欧的雪带回北京啦,乱成一团糟啦,我还困在公汽里呢。”
不到十公里路程,尽然走了四个多小时,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我才到“家”,已成诈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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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达宽穿着皮大衣,拎着时髦的皮包。发体了些,事业上的成功让他昂首挺胸,走起路来威风八面,讲起话来声如洪钟。在大堂里一见到我就骂我这么久不和他联系。
“地下室没信号,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