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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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的年终钟声匆匆敲响,不觉我这个异乡人在北京苦撑快一年。圣诞节前两天,我给康妮打电话,她已到外地采风。按她的意思,我通过特快专递将两盒美国Dove(德芙)和hershey(好时)、一盒意大利的Ferrero(费列罗)巧克力送到她的写字楼。圣诞节我是和李皓、杨星辰一起过的。
我以邮件群发的方式向一些朋友致以问候,大多得到了回复。“纽东方”的牛胖子已经牢牢站稳了讲台。不出意料,杨涛女友茵茵才过去几个月,就和一个韩裔美国人好上了。杨涛在国内炙手可热的北京户口到那儿失去了意义。武彤彤回寄了一张电子贺卡,干巴巴一句:“圣诞、新年快乐!”
公司大赚了一笔,在一家五星级宾馆辞旧迎新吃喝玩乐。我抓住一个和刘显聪同蒸桑拿的机会向他提出了辞呈,他有些吃惊:“是不是嫌工资太少了?”
我赶紧说我是愧对那工钱,除了混吃混喝根本帮不上忙。加薪我有愧,减薪你又不安。刘显聪想了想,使用一句格式化辞令:“那也好,你应该有更好的空间。”
好在刘显聪答应我可以住到春节前,我暂时不用顶着凄厉寒风去找新的容身之所。我按出版社的意思赶到位于幸福村的排印室监制,我又兴奋起来。
设计师是个时尚小子,前几个设计我都不满意。他看了故事梗概,让我描述一下。我皱着眉头,伸着指头说:“表现出小人物的撕裂感,绝望感,扭曲感,一无所有感。这么跟你说吧——你本来好好的,可是一夜之间腐败被告炒股被套赃款被盗老婆被撬伟哥失效有理也被送去劳教……”
“有这么倒霉的吗?都成落汤鸡啦。”旁边一女孩忍俊不禁,我果断地说:“就这么倒霉,囧人嘛!落汤鸡?就那意思,被残酷的现实剥离个精光嘛!狼狈但不猥琐,悲壮但不卑鄙,下流但不下作。”
“落汤鸡落汤鸡……”设计师哭丧着脸默默念叨,突然站起来激动地说:“人体,用一个剥光了的人体。”
“那像啥话?”我懵了。设计师说:“您放心,我们不会用正面,用侧面或背影,扭曲的,焦灼的,撕裂的,就你说的那感觉。”
我一琢磨,越来越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新的顾虑又来了:“出版社会通过吗?色情啊!”
设计师满不在乎:“现在人体艺术都臭大街啦,只要我们把握住色情和艺术的界限,应该没问题。”
“咋把握?都光着屁股。”我疑虑重重。
“理论上说,引起美感的就是艺术,引起邪念的,色情。”
“瞎掰吧你,啥美感邪念?据我的经验,这两种感觉压根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就是您的问题啦,定力不够。”设计师笑,“放眼一片青草,诗人看见春天,牛羊但见饲料。”
我一想也是,就说先设计出来看看。上网搜,很多图片都不错,但绝大部分是西方人。设计师灵感突发:“要不就拍您吧?反正是您写的。”
“No!No!No!”我脑袋摇得像杂耍艺人的拨浪鼓,“除了台湾那个李疯嗷,还没哪个华人作家这样出位,而且——我也不够健美,不够生猛。温良食草民族嘛!”
设计师看看我:“你是单薄了点,请个模特吧。”
“要不你客串吧?”我怂恿道,设计师拍拍自己大肚皮:“哈哈,我倒想,您看这,像西瓜还是像鸭梨?”
于是,去找一个愿意脱光衣服面对镜头的健美志愿者就成了当务之急。我异想天开地就近上街狩猎,这感觉刺激又别扭。我蹲守街边观望,第一拨人从我身边过去,有两个身胚还不错,我偷偷咯咯笑了一阵,向他们挥挥手,他们停下来看着我,我吞吞吐吐:“你们愿不愿意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