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北京,还没给我解释原因,我就急不可待了:“啥都别说啦,回来就是胜利。”
早早买了站台票去蹲守。小羽乘坐的D字号徐徐进站,我兴奋得想和火车头迎头相撞。我伸长了脖子朝车窗里瞅,看到小羽大包小包出现在车门口。她风尘仆仆满脸倦意,照例朝我扮鬼脸,照例伸手五指张开收拢几次。我像拔苗助长一样将她原地抱起放下几次,又原地三百六十度摔两个圈,她呵呵笑个不停。
打车赶回槐树街,看着破旧而凌乱的“家”,小羽眼泪都出来了。帮我收拾屋子时,我从背后粘住她。她挣脱我:“臭流氓,咱们冲个澡,一身臭汗。”
“好吧,你先冲,我收拾屋子。”我放开她。我打开空调,那台和小羽年龄差不多大的“东芝”空调就像柴油发电机一样吱吱嘎嘎,根据摸索出的经验,像练铁砂掌一样猛击一掌,老实了。
这是一次久违了的肌肤之亲,就像久旱了的大地突逢一场大雨,甘甜、猛烈而又短促。
我拿出重印、加印和新出的几本书,小羽翻了翻,直夸我能干。这次,她没问收入,也没查询股票账户。大扫除时,小羽指着发黄发黑的破旧墙纸说:“咱短期内也买不起房了,该把这儿简单装修一下了。至少把这墙壁给弄干净了,世界地图啊这是?公厕里的墙壁也比这干净。多恶心啊!”
“从小恶心到大,久居茅厕不觉臭,这算啥啊。”我无所谓的样子。小羽“啪”一下将墩布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床上:“老大,你就不能稍——微善待自个一点吗?楼下乱糟糟的,屋里还不能弄干净点?整天守着这环境,你还有心情有灵感吗?再说了,现在不是有外国朋友了吗,你就让别人在这儿住啊?给中国丢脸啊?”
“好吧,姑奶奶,我明儿就找人。”我尝试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四周看看,觉得她说的有理。我又讨好的说,“等我把屋子弄干净了,你就住下来吧。”
“看来只能这样了,谁让我遇到个穷光蛋呢?”小羽忽然搂着我,泪如雨下,“就在这儿了此残生吧。”
“你疯啦?”我瞪着她,“我都不甘心呢。”
“谁让我倒霉,遇到你这个罪大恶极而又死不改悔的大坏蛋呢?”小羽叹口气,我涎着脸:“我认罪伏法,改造的第一步就是将房子粉刷一新,迎接老婆荣归故里。”
小羽反复叮嘱简单把墙壁刷刷就行了,两千块打住了。正好那台空调又哼哧哼哧起来,我站起来照例猛击一下:“空调换吗?这玩意动不动在做爱时发作,弄不好引起间歇性抽筋阳痿什么的,Killjoy(扫兴)!”
“夏天就完了,再说吧。”她说。我点头,无语,紧搂着小羽,心里刀山火海。
聊了一会各自的情况,小羽说饿了,准备动手做饭,我阻拦了:“又是生日又是荣归故里,今儿怎么也该庆祝庆祝啊!咱去‘Friday’吧,都念叨好几年了。我去看过了,省点儿两人也就三百多。”
小羽说:“算啦,忒贵了。还是吃炒片拉条吧。”
“你就别寒碜我啦。”我拉上她就走。
这是小羽和我吃过的最温馨的一餐,只是她像以前一样纠正我的坐姿和吃相,让我有些难堪,丹尼尔也指教过我,就是拧不过来。据说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人,同理,流氓无产阶级的劣根性也需要三代人才能扭转。
我在楼下城中村找来俩粉刷工,里里外外看了,列举了一系列困难,报了两个方案:包料三千块,不包料一千五,建议由他们包料。我对他们包料很不放心,按他们的要求自己去采购,又省了六百多。我白天守着,有时也搭一把手。揭掉外层旧墙纸很容易,一拉嗤拉拉一大块,挺好玩的。内墙纸粘得很紧,得用铁铲刮,刮不掉就用水浸湿了再刮。整整一天才刮完,粉刷用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