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根不留,笔挺的裤子配着黑亮的皮凉鞋,雪白的衬衣打着深色领带,手提一只文件包。这与八个月前的他判若两人,往昔那股“前卫诗人”的洒脱与刚傲已经荡然无存。
宋一坤的装束简单、轻便,尼龙布旅行包也是最普通的那种,走到人堆里没有谁会多看他一眼。
一别八个月,方子云见到宋一坤老远就笑着迎上去,没想到对方却望着他沉默不语,便问:
“怎么,不认识了?”
方子云变了,这种变化更多的是体现在眼睛里,体现在自然而然的神态里,而宋一坤却更愿意看到从前的那个诗人,那个超凡脱俗而又执迷不悟的诗人。对于老同学的变化,他说不出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倒退,也不知道是应该为他欣慰还是为他悲哀。
宋一坤无以表达,只轻声应了一句:
“是有点不认识了。”
“这么说,你非得看我在穷人堆里待着才顺眼?”方子云不以为然地一笑,接着说,“走吧,有话到车上说。我今天必须赶回去。晚上我不能送你了。”
“那我就送你。江州到玉南的班车据说每隔二十分钟发一趟,送走你之后我还有时间办点其他的事。”宋一坤说。
两人在大厅里找了一处空椅子坐下,宋一坤不想在出租车上谈正经事情,这是他的习惯。他要谈完事情之后再送方子云去长途车站。
这时,方子云取出一个文件袋交给宋一坤,说:“有关这个产品的全部资料都在里面了,有录像、图片、样品和文字资料。有关财务支出方面的记录按你的意思没有带来,现在我手头还有两万元。简单地说,购买原料、器材和租用冶炼炉这方面并没有花掉多少钱,所有的化验、分析工作都是在地质院的实验里完成的,那台冲压机是买的旧设备稍加改造了一下,还不到一万元每分钟能压制六十个半成品。大部分钱都用在支付报酬上了。”
宋一坤把文件袋放进自己的旅行包里,问:“你人盯人干了八个月,如果让你组织生产,有没有问题?”
“完全没有问题。”方子云说,“合成材料的配方、冶炼温度、工艺程序都是经过上百次实验摸索出来的,是固定的。机械工艺部分就更有把握了。这八个月我也不是吃干饭的。”
宋一坤很满意,问:“报社里有没有反映?”
“工作上肯定会受到一些影响,但还没恶化到丢饭碗的程度。”方子云说完,转而又遭,“这个产品的实验工作基本结束了,还有一些扫尾的零星小事。我是老调重弹,劳务结算的四万元资金缺口你能不能拆借一下?打欠条是不可能的,而一直雇用到十一月份,那得白扔进去一万三千多元,不是个小数目。”
“那也得拖,没别的选择。”宋一坤说,“你手头上不是还有点钱吗?马上着手申请专利。该花的钱必须得花,对于产品的鉴定要争取国内最高权威机构的认证,一定要硬碰硬,容不得半点花架子。专利法人写你的名字。”
“你投资我摘桃子?”方子云株摇头,“这个手我伸不出去。我不过是你的代理人而已,说白了就是你的雇员。我不求别的,一旦你红红火火于起来了,给我一官半职让我独挡一面,干好了,我就敢伸手要赏钱。”
“那就没有意义了,能独挡一面的人有的是,我何必非要用你?”宋一坤说,“你只是借了我一笔钱而已,等你挣到钱得连本带利还我。将来我们是合作关系,你以技术入股。无论你与谁合作,你手里总得抓住点什么,否则你什么都不是。”
“借钱?”方子云想了想,笑了,“这个解释很科学,也很体面,我接受。其实,我现在连抢银行的心都有,穷急生疯嘛。我至少有四本诗集的稿子,如果只靠工资,那这辈子就不想了。”
“别人曲线救国,你是曲线救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