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瀚东苗少爷那好心人,再给个大白馍馍呢!”他说完昔日的美梦,笑着,就要走。
老者一把拉住他,从怀里掏出半块黑乎乎的饼,塞到六子手里,叮嘱道:“六子,你要是要着吃头,就留着;要是要不着,就拿出来吃了。六子,咱爷儿俩不认不识的,可我就是惦着你。我晌午吃了一半,想起了你,这半块说什么也咽不下去了。六子,我看这天要下雪,要不,今天黑夜你就去我那窝棚对付一宿?你婶子瞎,也不嫌你脏。”锁子叔说完躬着身,等着他的答复。
六子拿着那半块黑饼,眼里噙着泪。他看着锁子叔,锁子叔伸手抚摸一下他那杂草似的头发,一老一小,在昏暗的店堂里点缀着时代。
六子把饼揣到怀里,用袄袖子擦了一下泪,昂起头来,目光炯炯地对老者说:“锁子叔,赶哪天我发了财,我给你老人家金元宝!”
老者叹口气,苦笑着: “六子,叔等着……”口气十分渺茫。
六子用坚毅的目光看着锁子叔:“叔,你别不信!说书的说了,‘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皇上轮流坐,今天到咱家’!我也是堂堂的汉子,我就不信我陈六子要一辈子饭!”
老者苦苦地笑着:“六子,叔等着,等着。你要不愿跟我回去,今天夜里可千万别睡着呀!明天早上你一早就来,这么冷的天,我只要见你还活着,也就放心了。”
“叔,你放心,谁也不是带着钱生下来的!叔,有财等着我去发,我死不了!锁子叔,你老人家好好地活着,你看我陈六子给你盖青砖大瓦房,看我让你和瞎婶子三顿吃白面!我就不信我陈六子要一辈子饭!”说罢,挑起门帘冲了出去。
街上行人稀少。
老者跟出来,扬着手喊道:“你可千万别睡着呀——”
街道空寥,苍老的声音传送出很远。
六子回过头:“锁子叔,我睡不着,你放心吧。你回去吧——”
锁子叔站在严冬的寒风中,看着六子走远的背影。风吹来,他那花白的胡须飘动。他转过身,掀起门帘,自语着:“可怜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唉——”
六子昂着头走着,脚步很有力,也不再抱着膀。他边走边自言自语:“要一辈子饭?要一辈子饭?”他突然伸长脖子大声喊道:“要一辈子饭?我陈六子不能那么熊——”
织染街,店铺一家挨一家,天渐渐地黑下来,门也关上了。只有一个卖开水的还开着,也是正在收拾摊子。一个中年汉子正在封炉子,掏炉灰。随之搬过一页门板。
远处传来稀疏的单响爆仗声:“当——嗵——”更衬着寒冬傍晚高远空寂。
那茶坊的炉子很大,炉洞子朝向街,汉子蹲下来,想要除走下面的炉灰。六子走过来蹲下:“叔,这灰先别除了吧,夜里我把腿伸进去暖和暖和。明早天一亮,我准收拾干净。叔,行行好。”
六子对那汉子作揖。
汉子侧过脸来看看他:“你可别动这炉条,不能光你暖和,把炉子给我弄灭了。”
“叔,你放心,把你那铲子让我用用,我把炉灰铺平了,嘿嘿。”
汉子看看他,把小铁铲扔在地上,站起来上门板。
六子拾过铲子,把洞子里的炉灰摊平,还自言自语:“这就是我的罗汉床。”
那汉子上完了门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用完了吗?”
六子赶紧把铲子送上去,那汉子接过铲子:“记着,别动炉条!你要把炉子给我弄灭了,明天早晨我砸断你的狗腿!”说着就要关门,六子用手支着:“叔,你放心,我不动炉条。叔,你再行行好,给我口干粮吧!”
汉子气得差点笑了:“你这小子,得了屁想屎吃,干粮?我还没得吃呢!”说着把门关上。
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