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节
主也恐日后真捉到了,又要来找自己,那时帮不上忙,要责怪自己不尽力,要帮忙却无法帮,也来劝:“你们赶快筹几十元钱,办了结婚证、准生证才对,这点忙我还帮得上。以后事闹大了,就帮不上了。”两家都是:“不怕!不怕!我们长房的,命好得很。”天主又哪说得出以后事闹大了,自己不管的话?
一事不赶一事。孙江富家搬在华宁去,与人家看果园。看得两文钱,神气活现的,爷几个各买了西装穿上,都回来了。全村人一看,不由哈哈大笑。孙江富一回来,就吹华宁如何如何好,他在那里如何当大老板了。听吴光盛等向他吹:“孙江富!法喇最很的人出在你家孙家了!孙天主公然干到省委去,见着省委书记、省长!谁还有这样大的能耐?”孙江富听了,更加飘飘然,朝手心里吐唾沫,摩拳而擦掌:“日他的妈!翻身了!老子家孙家,统治法喇村的日子到了!我现在钱还少,只有十来万!等我有一百万了!回来把法喇的山统统买在手里!叫法喇的江山都姓孙!把别的人家,统统赶出法喇去!”一言既出,全场哗然,刚才对孙家、对孙天主、对他本人有好感的,全变成憎恶。吴光盛当然吐唾沫:“孙江富!你才换了毛,就狂起来了!我不是吹:你这样子,过一百年也不像统治法喇的!别家不说,单我吴家,要你孙家怎么样,你孙家敢不怎么样?孙天主有什么了不起?荞麦山中学一个穷教师罢了!”孙江富无处藏脸,急忙走开。别的人还在喊:“你有毬的十万!谁不晓得?”
孙江富不顾自己只有这回家的路费和买西装的钱的现实,积蓄全力衣锦还乡。到处吹他在华宁当老板。但法喇村和他在华宁一处的,就有十几家。法喇人谁不知他的底细?他在村里吹,见他舅子家穷得无法,就数落:“你会过什么日子!法喇这种穷窝,还住得?谁出一百万请我来法喇住,我也不耐烦来的!走了,跟我走了!全家子都走!三年后我领你们回来,也像我现在包里一大把百元大钞!上穿西装、下穿皮鞋,给法喇人看看。”他舅子说连路费都没有,他掏出钱来:“送你三张!”于是卫培云家卖了家,连烂房子圈圈在内,全部家当仅卖了四十元。跟他家走了。
此桩新闻在孙家内部传的沸沸扬扬。魏太芬说:“富贵当了大学生,见了省长,没见穿过西装、皮鞋,孙大爸一家,连老大婶都穿西装了。”孙江华说:“孙江富是枉活人了!几个臭钱,值得什么!倒是他跑来演戏给全村人看!公然要法喇的江山都姓孙!连毛泽东那样的伟人,都没敢叫韶山的江山都姓毛!”孙平玉是可怜:“他那些钱,既然都是借来的!这下带卫培云家去,路费就完了!到华宁就得还账!从哪里来还!刚吃饱穿暖,又要多事!”孙江华说:“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但孙江华近两年,已是评论人的话比从前减了多半了。他已六十二岁,终日忙着挖马刺,苦生产!
孙江富去了,孙国达可回来了!四年的刑期,减了一年,终于出来。据说孙平拾、孙国要,是在昆明为之大庆贺。在昆明借了些钱,作回乡之旅。孙江华、牛兴莲大为高兴,两口子忙着准备。牛兴莲说:“拿咋整?以前是天天盼他出监狱!这下盼了三年,盼出来了!这下无法了,回家来一颗粮食没有,咋个对得起他?他要是问:‘我挨了三年,才回得家来,你们咋个饱饭都不给我吃一顿!’我又咋个回答?”众人说:“他怎能这么问?再怎么说,这是个家,是生他养他的。”牛兴莲说:“他倒不会问的!这些年不知想爹想娘,不知哭了多少场!他也会理解。只是老三家,连他媳妇包自琴也要来,看见这个穷样,回去还不跑掉了?无能的爹娘,对不住儿女了!这下咋个开交?”倒反急得哭起来。全族人都为之可怜:“丧德啊!三年以来天天哭!这下出来了,还是笑不起来,倒更哭得伤心了。”
孙国要是结婚两年多,不敢带包自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