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感旧录(选录)
了。
三、黄季刚要想讲北大名人的故事,这似乎断不可缺少黄季刚,因为他不但是章太炎门下的大弟子,乃是我们的大师兄,他的国学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他的脾气乖僻,和他的学问成正比例,说起有些事情来,着实令人不能恭维。而且上文我说与刘申叔只见到一面,已经很是希奇了,但与黄季刚却一面都没有见过;关于他的事情只是听人传说,所以我现在觉得单凭了听来的话,不好就来说他的短长。这怎么办才好呢?如不是利用这些传说,那么我便没有直接的材料可用了,所以只得来经过一番筛,择取可以用得的来充数吧。
这话须还得说回去,大概是前清光绪末年的事情吧,约略估计年岁当是戊申(一九0八)的左右,还在陈独秀办《新青年》,进北大的十年前,章太炎在东京民报里来的一位客人,名叫陈仲甫,这人便是后来的独秀,那时也是搞汉学,写隶书的人。这时候适值钱玄同(其时名叫钱夏,字德潜)黄季刚在坐,听见客来,只好躲入隔壁的房里去,可是只隔着两扇纸的拉门,所以什么都听得清楚的。主客谈起清朝汉学的发达,列举戴段王诸人,多出于安徽江苏,后来不晓得怎么一转,陈仲甫忽而提出湖北,说那里没有出过什么大学者,主人也敷衍着说,是呀,没有出什么人。这时黄季刚大声答道:
“湖北固然没有学者,然而这不就是区区,安徽固然多有学者,然而这也未必就是足下。”主客闻之索然扫兴,随即别去。十年之后,黄季刚在北大拥皋比了,可是陈仲甫也赶了来任文科学长,且办《新青年》,搞起新文学运动来,风靡一世了。这两者的旗帜分明,冲突是免不了的了。当时在北大的章门的同学做柏梁台体的诗分咏校内的名人,关于他们的两句,恰巧都还记得,陈仲甫的一句是“毁孔子庙罢其把”,说的很得要领;黄季刚的一句则是“八部书外皆狗屁”,也是很能传达他的精神的。所谓八部书者,是他所信奉的经典,即是《毛诗》、《左传》、《周礼》、《说文解字》、《广韵》、;史记》、《汉书》和《文选》,不过还有一部,似乎也应该加了上去才对。他的攻击异己者的方法完全利用谩骂,便是在讲堂上的骂街,它的骚扰力很不少,但是只能够煽动几个听他的讲的人,讲到实际的蛊惑力量,没有及得后来专说闲话的“正人君子”的十一号了。
四、林公铎林公铎名损,也是北大的一位有名人物,其脾气的怪僻也与黄季刚差不多,但是一般对人还是和平,比较容易接近得多。他的态度很是直率,有点近于不客气,我记得有一件事,觉得实在有点可以佩服。有一年我到学校去上第一时的课,这是八点至九点,普通总是空着,不大有人愿意这么早去上课的,所以功课顶容易安排。在这时候常与林公铎碰在一起。我们有些人不去像候车似的挤坐在教员休息室里,却到国文系主任的办公室去坐,我遇见他就在那里。这天因为到得略早,距上课还有些时间,便坐了等着,这时一位名叫甘大文的毕业生走来找主任说话,可是主任还没有到来,甘君等久了觉得无聊,便去同林先生搭讪说话,桌上适值摆着一本北大三十几周年纪念手册,就拿起来说道:
“林先生看过这册子么?里边的文章怎么样?”林先生微微摇头道:
“不通,不通。”这本来已经够了,可是甘君还不肯甘休,翻开册内自己的一篇文章,指着说道:
“林先生,看我这篇怎样?”林先生从容的笑道:
“亦不通、亦不通。”当时的确是说“亦”字,不是说“也”的,这事还清楚的记得。甘君本来在中国大学读书,因听了胡博士的讲演,转到北大哲学系来,成为胡适之的嫡系弟子,能作万言的洋洋大文,曾在孙伏园的《晨报副刊》上登载《陶渊明与托尔斯泰》一文,接连登了两三个月之久,读者看了都又头痛又佩服。甘君的应酬交际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