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写作是多么美好
方面迟钝的人则不但性格枯燥,而且心肠 多半容易走向冷酷。民族也是如此,爱美的民族天然倾向自由和民主,厌恶教条和专制。对 土地和生活的深沉美感是压不灭的潜在的生机,使得一个民族不会长期忍受僵化的政治体制 和意识形态,迟早要走上革新之路。
帕乌斯托夫斯基擅长用信手拈来的故事,尤其是大师生活中的小故事,来说明这一类艺术的 真理。有一天,安徒生在林中散步,看到那里长着许多蘑菇,便设法在每一只蘑菇下边藏了 一件小食品或小玩意儿。次日早晨,他带守林人的七岁的女儿走进这片树林。当孩子在蘑菇 下发现这些意想不到的小礼物时,眼睛里燃起了难以形容的惊喜。安徒生告诉她,这些东西 是地精藏在那里的。
“您欺骗了天真的孩子!”一个耳闻此事的神父愤怒地指责。
安徒生答道:“不,这不是欺骗,她会终生记住这件事的。我可以向您担保,她的心决不会 像那些没有经历过这则童话的人那样容易变得冷酷无情。”
在某种意义上,美、艺术都是梦。但是,梦并不虚幻,它对人心的作用和它在人生中的价值 完全是真实的。弗洛伊德早已阐明,倘没有梦的疗慰,人人都非患神经官能症不可。帕氏也 指出,对想像的信任是一种巨大的力量,渊源于生活的想像有时候会反过来主宰生活。不妨 设想一下,倘若彻底排除掉梦、想像、幻觉的因素,世界不再有色彩和音响,人心不再有憧 憬和战栗,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帕氏谈到,人人都有存在于愿望和想像之中的、未在现实生 活中得到实现的“第二种生活”。应当承认,这“第二种生活”并非无足轻重的。说到底, 在这世界上,谁的经历不是平凡而又平凡?内心经历的不同才在人与人之间铺设了巨大的鸿 沟。《金玫瑰》中那个老清扫工夏米的故事是动人的,他怀着异乎寻常的温情,从银匠作坊 的尘土里收集金粉,日积月累,终于替他一度抚育过的苏珊娜打了一朵精致的金玫瑰。小苏 珊娜曾经盼望有人送她这样一朵金玫瑰,可这时早已成年,远走高飞,不知去向。夏米悄悄 地死去了,人们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用天蓝色缎带包好的金玫瑰,缎带皱皱巴巴,发出一股 耗子的臊味。不管夏米的温情如何没有结果,这温情本身已经足够伟大。一个有过这番内心 经历的夏米,当然不同于一个无此经历的普通清扫工。在人生画面上,梦幻也是真实的一笔 。
四
作为一个作家,帕氏对于写作的甘苦有真切的体会。我很喜欢他谈论创作过程的那些篇章。
创作过程离不开灵感。所谓灵感,其实包括两种不同状态。一是指稍纵即逝的感受、思
绪、 意象等等的闪现,或如帕氏所说,“不落窠臼的新的思想或新的画面像闪电似地从意识深处 迸发出来。”这时必须立即把它们写下来,不能有分秒的耽搁,否则它们会永远消逝。这种 状态可以发生在平时,便是积累素材的良机,也可以发生在写作中,便是文思泉涌的时刻。 另一是指预感到创造力高涨而产生的喜悦,屠格涅夫称之为“神的君临”,阿·托尔斯泰称 之为“涨潮”。这时候会有一种欲罢不能的写作冲动,尽管具体写些什么还不清楚。帕氏形 容它如同初恋,心由于预感到即将有奇妙的约会,即将见到美丽的明眸和微笑,即将作欲言 又止的交谈而怦怦跳动。也可以说好像踏上一趟新的旅程,为即将有意想不到的幸福邂逅, 即将结识陌生可爱的人和地方而欢欣鼓舞。
灵感不是作家的专利,一般人在一生中多少都有过新鲜的感受或创作的冲动,但要把灵感变 成作品绝非易事,而作家的甘苦正在其中。老托尔斯泰说得很实在:“灵感就是突然显现出 你所能做到的事。灵感的光芒越是强烈,就越是要细心地工作,去实现这一灵感。”帕氏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