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认为应该搞,就随他老人家搞呗……”话题一转便问:“他卢叔,你能帮我筹借些钱么?你大侄子的住院费……”
“这……”卢叔沉吟片刻,安慰道:“我帮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别愁,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看三家村是劫数难逃蛙!”
“农村又有地方受灾了?”母亲复叹口气,用一种忧国忧民的语调说:“中央那么多大干部,就没有一个人对毛主席他老人家提议提议,先别搞运动了,先就灾要紧啊!”
“不是农村又有地方受灾了,我说的三家村是吴南星那个村……”卢叔的唾沫溅了我一脸,我也不好意思擦。
“什么星?共产党不是反对迷信么?还讲星相啊?”母亲被卢叔的解释搞得愈发糊涂,如坠五里雾中,怔怔地瞧着卢叔,以为他又喝醉了。
卢叔确是喝酒了,但我看出他没醉。
“听了半天你也没明白!吴南星是个人,写了本书叫什么《燕山夜话》,报上批判说是宣扬资产阶级思想的书!……”卢叔努力要使我的没有文化的母亲明白而且相信,一场严峻的政治运动就要开始。
“《燕山夜话》不是吴南星写的,是邓拓写的。”我对卢叔的话加以纠正。
《燕山夜话》我读过。《三家村札记》我也读过。这两本杂文集,继秦牧的《艺海拾贝》出版后很受喜欢文学的初中生和高中生重视,争相传阅。已在我的许多同学之间成为互讽的隽语。但我当时却不知道邓拓是北京市委宣传部部长,亦不知“吴南星”是邓拓、吴晗、廖沫沙三个人的笔名。我一直以为邓拓和“吴南星”是两位作家。
“你一个小孩子掺什么言!”卢叔因为我指出他张冠李戴的错误,有几分不高兴,训斥了我一句。
我不跟他争辩,饭也不吃了,放下手中的窝头,离开家,去到他家屋前,在一堆旧报中翻找到使卢叔对我母亲发表了一通预言的那份《北京日报》。
果然,第一版的通栏标题是《关于〈三家村札记〉和〈燕山夜话〉的批判》,洋洋万言的大块文章,竟占了三个版面!
那一张报纸的日期是四月十六日。
我正急急切切、一目十行地浏览那篇文章,卢叔不知何时离开我家,已站在姜叔家窗前,高声大嗓地说:“姜大哥,读过四月十六的《北京日报》么?”
“哈尔滨晚报都没订,哪儿读《北京日报》去?”姜叔家传出姜叔朗朗的回答。
“我那有一份,一会你看看!”
“不看,没那闲工夫!”
“马大哥,马大哥在家么?”卢叔又转移到马家窗前。
“什么事啊?你满院大呼小叫的?”马家窗前,出现了马叔瘦高的身子。
“你这大知识分子,该是个关心政治的人吧?看过四月十六的《北京日报》么?”
“看过了啊。”马叔不动声色。
“有何见教啊?是不是又要搞场什么政治运动了呀?”卢叔总算找到了一个可能有共同语言的人,一屁股坐上了马家的窗台。
马叔也扫了他一大兴:“无可奉告,我是个不谈政治的人。”
卢叔识趣地从马家窗台上蹦下来了。
张叔踱出家门,调侃的地说:“你卢二爷怎么变得这么关心政治了呀?”
卢叔嘿嘿道:“这话问得多没水平!收破烂的就不关心政治了?我卢二爷托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福,丢了公职后还能在咱们社会主义大家庭中混口饭吃,不关心政治太没良心了吧?”
张叔继续调侃道:“你别假积极,要是再搞场什么运动,说不定就把你捎上整一整!”
“整我?”卢叔嗓门更高了:“我卢二爷如今即使算不上名正言顺的工人阶级了,总还没被开除无产阶级队伍吧?起码谁也得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