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莉花茶,比我信中约定的时间提前半小时来到办公室。可见我是多么心诚之至!
刚到约定时间,安安静静的走廊里便传来了脚步声。我暗想,这作者可真是个时间观念强的人。
我才站起,“他”已敲门。
开门,大诧——是一个“她”。个子不高,圆脸,眼镜,短发。翻领银灰女青年衫,银灰裤子,接近银灰的蓝色刷得靠白了的胶鞋。一身银灰。若伸展双臂,如同降落在我的办公室门前一架微型“安二”。那张脸不太容易判断出实际年龄。说十八九不显大,说二十四五不显小。表情是矜持的,流露着不是我来求你,是你“请”我来我才来的意味。互通姓名,果然便是张辛欣。我没料到她是个女的,大概她也没料到我是个“初出茅庐”的小编辑。我讶然,她扫兴。我的讶然掩饰着,她的扫兴却当“见面礼”全盘“赠”给我。“请”得“神”临,就得敬着。
引进。矜持地进来。
让座。矜持地坐下。
矜持得反倒令我十分拘束。
请茶。
说:“不渴。”
请嗑瓜子。
说:“牙疼。”
犹豫了一下,请吸烟。
说:“你殷勤过分了。”
我搓着手,像考生接受面试一样,有几分紧张地同她谈剧本。
没谈几句,便被她打断,问:“要拍?”
我说:“不拍。”
问:“要发表?”
我说:“不发表。”
怫然站起,大声道:“也不拍摄,也不发表,邀我来干什么?”
我不知所措,交个文学朋友的目的,怎么能当她面说出口?
“我早就知道,没有名人推荐,没有后门方便,像我这样的,要在你们北影上一部电影,不过是痴心妄想!”她愤愤地说,从我手中夺去剧本,塞入自己的书包,也不告辞,拔脚便走。
我一时坐在那里发懵。
忽而想起母亲的另一条教诲——凡事要善始善终,就追出去送行。
她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跟。
她不回头,走的很快。
我也不赶上,保持一段“送”的最佳距离。
相跟着走过走廊,走下楼梯,走出主楼,走到厂院内。她猝然回头瞪视我:“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讷讷回答:“礼节性的送行。”
她火了:“少来这一套!”转身加快脚步,扬长而去。
我呆立了一会儿,没趣地回到办公室,心里这个气呀!茶水,泼了。
五香瓜子,扔进纸篓。想了想,又捡出来,自己花钱买的东西,犯不着为如此不识好歹的“小子”扔掉。留着自己嗑!
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寄剧本的大信封,越看越来气。忍不住从笔筒中抽出一管大毫毛笔,饱蘸了红墨水,就在“张辛欣”三字上恶狠狠地划了个“×”,判处了她的“死刑”。暗暗发誓:今后只要是这个“小子”寄来的剧本,落我手中,一个字也不看!来一个退一个!……后来,翻《北京文学》,见有她的一篇小说发表其上,读了半页,一句:“平庸!”不再看,心中却未免有点妒嫉。那时我刚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了一篇不足千字的“豆腐块”,还不敢向往能在《北京文学》上发表小说。
再后来,北大荒知青朋友肖复兴、陆星儿、曹鸿翔,同榜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开始与我来往,每每谈及导演系有个张辛欣,这般那般的。
我问什么样的一个“张辛欣”。
他们就对我描绘。
证实竟是与我打过交道的“那一个”。
心中不禁暗暗羡佩:“小子”果有真才实学!不简单!但又很希望“这一个”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