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梁晓声,你才是个大傻瓜!没谁会像你似的,拉来个强者“盖”自己!张辛欣进了北影,你自己就干脆“回老家”吧!心中产生了这想法,就好像一个人照镜子照出了一张狰狞的鬼脸,灵魂不由出汗。承认别人的某一篇作品比自己的作品好,还写封“推荐信”什么的,这类小小“高尚”,有利而无害,不过是“高尚”的自我表现。而要将别人拉到自己身旁,让别人的光彩照出自己的平庸来,心中那鬼就会啃你的灵魂了!
人啊,人!为什么都免不了有那么点嫉妒心理呢?回厂后我还是向领导“保举”了她,领导也表示可考虑。她自己又犹豫,我只好作罢……张辛欣,听着!你这辈子不写一——三个好电影剧本,你才对不起你自己呢!写吧,必要时我愿像当年那样,极负责任地为你当一次编辑。我如今已是编剧,不是哪个编剧都他妈的乐于给别人当编辑。而且有一条你是可以放心的,无论你写出多么好的剧本,我都不会在你的名字之后再挂上我自己的名字。我这人从不沾别人的光。到时候你拿你的编剧费,我拿我的责编费。即使你写出的剧本可能得“奥斯卡”奖,我也不动心。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更何况你也不是个“善茬子”。
写到这里,我不能不替电影编辑们辩白几句。因为我又想起了数年前你第一次与我见面时说过的话:“我知道,一无名人推荐,二无后门方便,像我这样的,在北影上一部影片是痴心妄想……”
当时你我还都不是青年作家,都属“文学青年”一类。我“迂”得可怜,你“狂”得非凡。但我和你一样,都急切地要早日显示自己的能量,都不免感受到某种压制。
其实呢,我作了几年电影编辑,倒认为靠名人推荐,或走个什么“后门”,达到在北影上一部影片的目的,并不那么容易。编辑之上有编辑组长,编辑组长之上有编辑部主任们。主任们也说了不算,还得经过编辑部定稿小组讨论。讨论之后也还无效,得经党委通过,有时甚至还惊动电影局、文化部、中宣部。升到更高级的“阶段”,则非党中央的某某领导同志出面说一句话不可。
一部电影的拍摄,真是层层把关,难乎其难。如今“拍摄自主权”下放各厂,情况是略有好转,但那“犯错误”的可能也便同时下放到了各厂。把关者们还是比刊物的负责人们更其顾虑重重。一篇稿子发排了又抽下来,也不过就损失个几千元,至多上万元。而一部影片若投入拍摄又中途“下马”,那损失则可能是十几万,几十万。如今讲究“经济效益”,损失中包括了全厂职工的奖金,是“怨声载道”的。电影编辑们,除个别人热衷于假什么名人或首长之名,推平庸之作欲获责编费而外,多数还是有艺术良心的。
我觉得我自己在这一点上就无懈可击。谦虚过分实乃虚伪。
在我们北影的《电影创作》即将复刊时,一天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交给我一个剧本说:“别拖,早看完。看完写一份书面意见给我。”
我接过剧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便看。
内中用大头针别着几份“批示”。
第一页,是当时的一位领导同志写给自己秘书的,只称作者名字,可见关系非同一般。大意是剧本看过了,很电影化,主题思想很有意义。人物形象突出,情节曲折生动云云。要秘书告作者,已代转电影局某负责同志。
第二页,是这位电影局某负责同志的“意见”,当然是“完全同意”上述的“意见”。大概是为了表示虔诚和态度认真,还提了几条无伤大雅的“似可修改”之处。一个“似”字,道出许多谨慎。
第三页,是我们北影厂当时厂长的批条——立转编辑部主任一阅。
主任积稿太多,很信任我,便由我“一阅”了。我看罢这些“官批”,对同室的一位老编辑笑道:“这位作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