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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到火车站去了,怕火车站人多,寻找不到她,很早就去了。

    在一排长椅上,我发现了她,呆呆地坐着,脚旁放着一只帆布皮箱,身旁坐着她的父亲,一位头发苍白,气质斯文的六旬以上的老人。

    我隐蔽在一个角落,不想让她发现我。

    我望着她一手搀老父亲,一手拎那只旧的黑色的小皮箱,微微低着头,被缓缓移动的人流裹入了检票口,像一个幻影似的,从我眼前一晃,倏然消失了。

    我呆呆地站在我隐蔽的那个角落,被充满心间的忧郁压迫得有些窒息。

    她的命将会是什么?

    那一时刻,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命运中也画着一个问号……

    开学后,复旦园内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物理系三年级的一位女同学,贴出了一张大字报,批驳张春桥和姚文元的两个小册子——《论资产阶级法权》和《论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的继续革命》。

    那是工农兵学员中反叛精神的第一次公开的大无畏的宣战。

    那是孤单无援的勇士舍身取义的行为。

    正直的师生们肃立在她那张大字报前,用他们严峻的表情,沉思的目光,互相传达着他们心中的敬佩。反叛的潜流在复旦园内暗暗地汇聚着。

    政治投机者们却认为这是一个自我表现的大好机会。于是就有一些学生“自发”地前去围攻那个物理系的女学生。操纵幕后的则是工宣队。

    我们专业的支部副书记C,也带着她“革命的伙伴们”参与围攻。

    她也叫我去,她说我善于辩论,最应该去。还应该“立功赎罪”。

    我冷冷地问:“赎什么罪?”

    她说:“别忘了你作为专业发言代表的那次发言。”我回答:“你忘了我有口吃的毛病吗?我现在正要读《列宁选集》。”便打开一本《列宁选集》,伏在桌上读起来。她悻悻地走了。

    我却读不下去。

    我终于坐不住,便独自走到大字报栏前,看那张勇士的“宣战书”。

    大字报写得犀利极了,使人读罢,热血沸腾。

    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我从衣兜取下钢笔,就想在那张大字报上署上自己的名字。

    然而那种强烈的冲动很快就变成了最大的怯懦,握着钢笔的手出了汗。

    产生得最快的勇气也消失得最快。任何冲动如果不能变成行为,不过就是一种心理本能而已。除了证明你有这种本能,再无其他意义。

    我默默地转身离开了,手中仍握着钢笔,内心里对自己充满了蔑视。

    “梁晓声,梁晓声,在那个无畏的女同学面前,你不过是一条被政治的电棒击怕了、学乖了的狗!”我一边缓缓地走着,一边这样诅咒自己。仿佛诅咒了自己,就能驱除内心里的羞耻感似的。

    无畏者敢作真勇士。

    懦夫却只希望别人为真理拔出决斗之剑,将胜利的小旗背在身后,连一声助战的呐喊也不敢发出。倘邪恶倒下了,他们便举起小旗,分享勇士的荣耀。倘勇士倒下了,他们便悄悄丢掉小旗,退隐到什么安全的角落,固守着卑下的沉默,期待着另一位勇士挺身而出……回到宿舍里,我锁上门,为自己,也为许许多多像我一样的人,在一本日记的中页写下了这几行字。也写下了我对自己的认识和评判……沃克回来了,一进门就气愤愤地大声对我说:“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怎么可以打她!”

    我合上日记本,问:“都是什么人打了她?”

    沃克说:“有男学生,也有女学生!你们专业的C带的头。他们将她拽到一张桌子上,那么多人围攻一个姑娘!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保护她!他们还摔掉了她刚买回来的饭!他们还不许她穿上自己的鞋!我喊了一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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