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论东西思想法之不同
而言之,我们看见(西方人也看见)科学知识之节节前进,虽然常常调整,但是是一种稳扎稳打的办法,而哲学的悬空理论,几千百年来,讲来讲去,尔是我非,尔非我是,重翻旧案,毫无进展,所以亟思改善,赶上科学的方法,而且治哲学的人,多半是治数学的人。世事茫茫渺渺,惟数学与逻辑为可靠的工具,所以现代哲学思想乃为数学所统制。十七世纪的巴斯葛就是数学巨擘,笛卡儿出身,也是以科学与哲学合一为职志,近人若罗素及A.N.ehead更是明显的例。罗素自身以数学名,他的企图就是要把数学归入逻辑范围,或者整理逻辑,使能容纳数学。数学与逻辑是科学的工具,所以大体上,今日哲学已成为数学的附庸,道跑那里去了?谁管?这是今日西方哲学所以脱离人生的空虚现象。
衬救之道,今日哲学有二条恰恰相反之道:一是摒开一大部分不谈,而使哲学纯粹科学化。这是所谓quot;逻辑的证实主义quot;。意思是把上帝、永生、灵魂、善恶、爱情这些名词完全摒开。他们以为这些名词,不但混杂含糊,而且了无意义(Senseless),应专以科学的quot;证实quot;(Verifiability)为主。所以生出现代风行的新的《语意学》(Semantics)。这些人专在研究语义之变化范围与构造。另一方向,即所谓存在主义,或有神论(如Kierkegaard)或明白的无神论(如萨尔忒)。以上走第一条路的人所不谈的,这些人乃大谈特谈。总而言之,又回到人生切身道德问题,而社会人生良心自由乃成为研讨之中心。他们对人生之负责,如Sartre,Camus虽然是无神论,却能使人肃然起敬,而他们所觉得在黑暗里的摸索哀鸣,更使人可怕。
在这混乱场中,有几个人是矫立不倚,形神俱足的,一是GeorgeSantanaya(1863-1952)因为他是主张妙悟的,叫人无法归类。一是美国诗人altman(他说quot;我就是我quot;,不像笛卡儿乞求哀怜于他的Cogito来证明其有我相)。在哲学上,最近于中国思想的有两位。一是上文已经说到十九世纪英国唯一的大哲学家勃莱利。他文字佻挞,批评各种支离破碎之论,体无完肤,而重立情感(feeling)在哲学上的地位。又一位是法国柏格森;致良知quot;(EssaiSurlesdonneesimmediatesdelaconscience)而能为直觉树立充分的哲学基础。因为法国人头脑有这一点妙语,在我们中国人看来是非常完满可喜的,而实际上是与数学派的哲学家背道而驰的。所以勃莱利普通人不甚了了,而柏格森煊赫一时,因为他有quot;创造的天演论quot;,为人所注意。实际上,他们还不会懂得柏格森。
(四)有干劲与无干劲的儒家
我有一句话想说说,儒家正心、诚意、修身、齐家,自然是儒道之中心思想,也是儒道的本源,也是吾国思想系统所以独异于西方哲学,而足以救西方专求知不求道的空疏迂阔之谬。但是西方虽无儒学,却能生出很多的名相干才,(如英国维多利亚时代之Gladstone,Disraeli及美国之佛兰克林、林肯等。)远超过清代以名臣兼名儒的朱学者流。如何使儒学适合今日世界,由致虚守寂的静的儒道,变为有作为有干劲的动的儒道而成为一种活的力量。——这倒是应当推求的根本问题。我想孔孟强哉矫哉活泼泼的道理,经过宋儒受佛学的熏陶,由动转入静,而沦于半禅定或准禅定的状态,是个中国的差错。要回复孔孟教人的力量,非夺朱回孔不可。
上文已经说过,中国二千五百年来的思想,无论如何变化,千锤百炼,不离其宗,总是实践第一,这才是东方思想的本来色彩。做人是第一,文章好不好在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