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一瞥
挤上了车门,只觉得眼前一漆黑;我几乎以为误入铁闷车了。我是提着一口小皮箱的,忽然我和小起箱之间塞进一个大屁股来,此时要是我一松手,那自然什么都解决,或者我的臂膊是橡皮做的,那也好办;但不幸都不是,我只好叫道:“朋友,慢点!臂膊要轧断了!quot;
我想我一定是用足了力气喊的,因为挡在我前面的那些人头都向后转了;有一位热心人还帮着我叫道:
“不好了!轧坏了小孩子了!quot;
“什么!小孩子?quot;大屁股的主人似乎也颇吃惊地在我耳边喊起来了。同时他那有弹性的屁股似乎也缩小了一点。
“幸而只是一口小皮箱,quot;我笑了笑回答。趁那大屁股还没回复原状的机会,我的小皮箱就度过了这一关;也不再提在手里了,我抱它在胸前,当真就像抱一个小孩子似的。
自家一双腿已经没有自动运用的可能,我让人家推着挤着,进了车厢。自然这不是铁闷车,可是每个窗口都塞足了人头,——电烫的摩登女性头,光滑油亮的绅士头,……而特别多的,是戴着制帽的学生头,这一切的头攒在每个窗口,显然不是无所为的。可是这一份闲事,我只好不管了;从强光的月台到这车厢里,暂时我的眼睛不肯听我指挥。
那位大屁股依然在我背后。单是他老人家一个,也很够将我从车厢的这一端推到那一端去。而况他背后还有许多别人也在推。然而在我前面的人忽然停止了,因为更前面来了一股相反的推的和挤的。两股既经会合,大家倒似乎死了心了;反正没有座位,谁也犯不着白费力气。
于是在挤足了人的两排座位之间的狭小走路中,人们(连同他们的手携行李)就各自找寻他们的quot;自由quot;。
我将小皮箱放在quot;路quot;边,下意识地回头去望那车门,可是我的眼光不能望到三尺以外去。挡在我眼前的第一堵墙就是那位大屁股。他这时正也在朝我看呢。
“幸而只是一口小皮箱,我们还可以当作凳子用。quot;
我笑着对quot;大屁股quot;说,自己先坐了下去。
“大屁股quot;用点头来代替回答,朝我的小皮箱角打量了一眼,也很费力地坐了。
喇叭声从月台上来了。
这是孤独的喇叭,可怜的音调生涩的喇叭。
“车要开了!quot;大屁股朋友松了一口气似的说。
这位朋友有一张胖脸和一对细眼睛,可是这对细眼睛很能观察人家的表情。他知道我在怀疑喇叭声和quot;车要开了quot;的关系,就热心地解释道:
“是那些保安队吹喇叭,——他们是欢送分队长的;所以车要开了。”
“哦,哦,quot;我应着,同时也就恍然于为什么车窗里都攒满了人头朝外边看了。他们自然是看月台上的保安队。quot;但是不靠月台那边的车窗为什么也攒满了人头呢?”——我心里这样想,就转眼过去望了一下。
还有人在看,而且一边看,一边发议论。可惜听不清。我就问我的胖朋友:“那边还有什么?”
“兵——不知道是哪里开来的兵;屯在这里有好几天了。”胖朋友回答,忽然他的细眼睛射出愤慨的光芒。我正想再问,前面那些安静地站着的人们忽然又扰动起来了。一只大网篮和一个大片盖在人丛里挤过来,离我和胖朋友二尺多远,赫然站住了;接着是铺盖在下,网篮在上,在这狭小的走路的正中,形成了一座quot;碉楼quot;。
同时在相反的方向也有扰动。一位戎装的大汉勇敢地挤过来,忽地直扑一个窗洞,靠窗的座位上有一位太太和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戎装大汉就站上凳子,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