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孩子的上半身逼在他马裤的裤裆中，他自己的头和肩膀都塞在窗洞里，但是赶快又缩进半个肩膀，伸出一只手去，这手上有他的军帽，这手在挥动他的军帽。

    喇叭声又孤独地生涩地响了。

    车窗外的月台等等也向后移动了。

    我知道这戎装大汉就是被欢送的什么分队长。

    车窗外的月台过完了。分队长也者，已经镇守在他那铺盖网篮构成的quot;碉楼quot;前，他的背对着我和胖朋友。

    “碉楼quot;的网眼里突出一个炮口——一个大号的热水瓶，瓶壳上彩绘着quot;美女quot;的半身像，捧一束花，在对分队长媚笑。

    我的视线把那quot;碉楼quot;作为中心点，向四面扫射一下。倒有半车子的学生。从他们的制服看起来，他们是属于三个不同的学校。我的两邻全是学生。

    隆隆隆，车子是开快了。汽笛胜利的叫着。

    “放心罢！这一趟车是有司机人的，沿路也有岔道夫，而且没有铁轨被掘掉。quot;

    一个男学生对他的女同学说，惨然一笑。

    “刚才车站上那些兵也不是来护送的宪兵……quot;说的又是一个男学生。

    “可是他们在这里干么？quot;女学生睁大了眼睛问。我觉得她的眼神是沉着的，可又同时含着悲怆。

    “鬼知道！quot;

    两个男学生好像约齐了似的同声回答。

    于是三张脸都转向窗那边了，望着天空的白云。白云很快地在飞。汽笛忽然又叫了，颤抖似的叫着。听车轮的声音，知道我们正在过一条小河了。

    “贵处是哪里？quot;胖朋友看着我的面孔说。

    “××。quot;

    “有兵么？quot;

    “也许有。——我一向在外边，不甚明白。quot;

    “一定有的。敝处是××，跟贵乡近得很。我们那里有兵。quot;胖朋友的细眼睛紧盯住了我的面孔，声音变得严肃。quot;纪律坏得很！quot;

    “哦！八年前我也见过纪律很坏的兵——quot;

    “是呀，可是他们不同。买东西不规矩，那只好不算一回事；他们一到，就要地方上供给鸦片，喂，朋友，全是老枪呢！见不得女人。在大街上见了女人就追，人家躲在家里，他们还去打门。quot;

    胖朋友的脸全红了，他那双细眼睛骨碌碌地溜动。

    忽然他放低了声音，可是很坚决地说：“这种兵，不能打日本人！quot;

    “你以为他们是开来防备日本人么？quot;

    “我不知道他们来干么。可是，如果不打日本人，他们又来干么呢？我们那里是小地方，向来不驻兵。quot;

    我看见他的眉毛皱起来了，我看出他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解答不甚可信，然而他又想不出别的原因；quot;鬼知道罢哩！quot;——我忽然记起刚才那两个男学生的话了。胸中横着这样一个疑团的，不只是这位胖朋友。

    “你说是应该和日本人打呢还是不打呢？”我换了题目问他了。

    “不打，那是等死。quot;他干脆地回答。他这话是平平淡淡说了出来的，然而我觉得这比quot;出师表quot;式的播音要诚恳到万分。

    我们都肃然静默了。我看着他的胖身体，我相信他虽然胖得也许过分一点，然而没有心脏病。

    离厕所不远，站着两三个奇装异服的青年。似乎有男的，也有女的；他们带得有一种怪样的家伙，隔得远，又被人们的身体遮住，看不明白，只仿佛看见一束细棒儿——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顶端都装饰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