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一瞥
的羽毛。
也不知是好奇呢,或是当真尿急,我费了好大力量爬过了那位分队长的铺盖网篮的quot;碉楼quot;,居然到了厕所前。呵,看明白了!原来那怪样的家伙是几张弓和一束箭。弓是直竖着,比持弓的人还长些。箭是刚和用箭的人一般高。
厕所的门推不开,我也忘记了远道艰苦而来的目的,就混在那几位quot;射手quot;的中间看着听着。
有一位五十来岁的好像半儒半商的先生,用半只屁股挨在已经坐了三个人的凳子角上,从洋瓶里倒出些黄褐色的酒到一个热水瓶的盖子里,翘起极文雅的quot;兰花式quot;的手指,举到嘴唇边呷了一口,就精神百倍地说道:
“射,御,书,……嗯,射是第一位,风雅,风雅,……quot;
他是对那几位带弓箭的青年说的。
青年的quot;射手quot;们似乎不很了然于老先生的富有东方文化精神的remark,然而他们笔直站在那里,态度很严肃。其中①有一位女的,——刚好她是抱着那束长箭的,轻轻地用箭上的羽毛给耳根搔痒,她的眼光却注在那位老先生的quot;兰花式quot;的手指上;她的眼光是天真的。
①remark英语。意即议论、评论。
我对于那位老先生的quot;兰花式quot;手指的姿势和他的东方文化精神的议论一样不感兴味;我倒仔细打量那几张弓和那一束箭。
弓是白木做的,看去那木质也未必坚硬;箭是竹的杆,因为只是平常的毛竹,似乎也并不能直;箭羽大概是鹅毛,三棱式,上海北京路的旧货店老板或许会错认是制得拙劣的洗皮的刷子;箭镞因为拄着地,看不见,然而我从人们的腿缝间也看了个大概;这是铁铸的,似乎很薄,苏帮裁缝见了是要拿去当作刮浆糊的家伙用的。
老实说,我对于这弓这箭没有敬意,然而我不愿菲薄那几位持弓箭的青年。他们的神情那样天真而严肃;他们对于弓箭的观念也许在我看来是错误的,然而他们本心是纯良的,他们不想骗人,他们倒是受了人家的欺骗。
但是这当儿,那位用了quot;兰花式quot;手指擎着热水铺盖代用酒杯的老先生,却发表他的大议论了。他从东方文化精神的宣扬转到quot;救亡大计quot;的播音了:
“……现在壮丁要受训练了,通国要皆兵了,这是百年大计,百年大计;早五十年就办,岂不好呢?——你们年青人是这样想的。然而现在还不迟,不迟。不要性急!同日本人打仗,性急不来。要慢慢的……quot;
“慢慢的准备起来罢?可惜敌人却不肯慢慢的等着我们准备起全!quot;
一个声音从老先生的背后出来。
老先生吃惊似的回过脸去,刚好接受了一个鄙夷的睨视。说这话的,是一个小学教员模样的人物。
老先生赶快呷一口酒,就不慌不忙说道:
“咳,性急,性急,……要慢慢的等机会呀!凡事总有个数的。天数难逃,是么?quot;
这时厕所的门开了。我猛又想起要撒尿来。但是那位老先生的议论忽然又从神秘的quot;天数quot;转到quot;世界大势quot;了,我又舍不得走开。
“中国是弱的。学几拳在这里,等机会,等机会,打几下冷拳头,日本人就吃不消了。中国不出手打,美国人俄国人迟早要和日本人打起来,等日本人打得半死不活,我们偷打几记冷拳头,——此之谓慢慢的等机会呀!性急是要误事的。quot;
别人我不知道,至于我呢,听了这样的宏论,不禁皮肤上起了疙瘩。料不到这位兰花指头的老先生竟起有深谋远虑的政治家的风度呢!然而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