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师长被俘断肠亡 连长率部寻生路
人对敌人的一个团,太不现实了。
陈树湘知道,眼前只能和敌人做最后一拼了,直到最后一个人,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敌人似乎已察觉到阵地上的红军已经弹尽粮绝了,但他们仍然不敢冒进,他们知道,那是一些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是一群“疯”了的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人在这种情形下,会产生超常的力量和勇气。
于是敌人代之以炮轰进攻阵地。沉闷的爆炸声、横飞的弹片、砂石、肢体、飞舞的枪支组成了一方混沌的世界……
敌人终于冲上来了,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刘达把已经打空的盒子枪甩在一边,摸起了身边的大刀,他把刀举了起来,高喊了一声:冲啊——他首先跃了出去,后面是几十个伤残的战士。敌人先是卧倒,然后是射击。这时敌人的炮声又响了,在几十个人的队形里爆炸。他们很快地接近了敌人,敌人似乎不想和这些“疯”了的人恋战,转回身向后撤去。敌人的炮兵更猛烈地向这里猛轰。
刘达仍想挥刀追杀敌人,这时他听见一个人在喊他:连长,连长,师长受伤了。
他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去,看见陈树湘师长已经躺在了血泊中。
他叫了一声:师长——便扑了过去。
一个警卫员压在陈师长的身体上,那个警卫员的头被炮弹炸掉了半边,红红白白的东西流了一地,不知是师长的,还是警卫员的。刘达疯了似地推开警卫员的尸体,他看见了师长。此时的陈树湘腹部血糊一片,那里被炮弹片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水正从那里汩汩地往外流着。师长的脸色蜡黄,他的嘴里仍喃喃地说:战斗……最后一人——刘达撕下自己染血的衣襟,伏下身去托起了师长,他在为师长包扎。
陈树湘又喃喃道:我……不行了……你们冲出去……我掩护……
刘达撕心裂肺地大叫了声:师长——他缓缓地站起来,周围只剩下20几名完好的战士了。
还有几个伤员在地上挣扎着,他们正绝望地望着刘达。有一个伤员,挥动着被炸得只剩下半截的胳膊道:连长,你们掩护师长冲出去,我们只要有一口气就拖住敌人……
刘达抬起头,这时他看见师长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手枪,颤颤抖抖地对准了自己的头。刘达扑过去,一把抓过陈师长手里的枪。
陈树湘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刘达同志,求求你了,开枪吧。
刘达慢慢地把枪插在自己的腰间,蹲下身,抓住师长那只颤抖的手道:师长,我们一定保护你冲出去——刘达再次站起身,这时已有两个战士用炮弹炸断的木棍做了一个担架,把师长放在了上面。刘达低声冲身旁的几个人下达了命令:突围——一行人向山梁下奔去,抬着担架的两个战士走在队伍的中间。
那几个受伤的战士,目送着一行人远去。他们默然地对视片刻,从腰里掏出最后一颗手榴弹。那个断臂战士,用嘶哑的声音招唤着其他几个人道:同志们,过来一些。
那几个人无声地向这里爬了过来,他们都聚在了断臂战士周围。断臂战士手里莂e着那枚唯一的手榴弹。
一个战士先哼起来,那是一首他们所熟悉的旋律,很快他们一起都哼起来,最后放开喉咙唱了起来——
神圣的土地自由谁人敢侵?
红色政权哪个敢蹂躏?啊!
铁拳等着法西斯蒂国民党。
我们是红色的战士,拼!
直到最后一个人!
……
陈树湘似乎听见了这歌声,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了旋转的天空和树林。他又闭上了眼睛,接着他便听见了几个人用尽浑身的力气的呐喊声:中华苏维埃万岁!
然后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接着整个阵地便沉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