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志留纪
胸怀大陆,志留台湾露骨卡好,何必盖棺
我家住台北市敦化南路大厦中,二十年来我有幸碰到好邻居--牙医张善惠、林丽苹夫妇,牙医开医院,太太做quot;院长quot;。quot;院长quot;的老爸当年手握上海市情治大权,杀真假共产党无算,刚来台湾时,人心惶惶,她老爸每逢吃饭时就恐吓:quot;有得吃就吃,等共产党来了,我们全家跳淡水河!quot;虽然是五十年前往事,quot;院长quot;说她仍心有余悸,觉得每顿饭都吃得痛苦不堪。五十年前同一时间,我家也从上海来台湾,爸爸虽非quot;院长quot;老爸那种国特级,不怕quot;会被共匪剥皮quot;,但既一起逃难到孤岛之上,同归于尽,自有可能。一个叫宗荣禄的小国特,他写回忆录说他来台湾前,约他山西老乡宋伟霖教授一起来,宋教授责备他说:quot;国民党已寿终正寝,你还想亲视含殓。quot;我看到这段话,心里为之一震,我李敖本来明明是同归于尽的,但阴错阳差,居然又看别人quot;寿终正寝quot;了,并且有quot;亲视含殓quot;的机缘了,这种quot;你死我活quot;的结局,想来也真是奇遇。何况,在使蒋家伪政府quot;寿终正寝quot;上,我又不无促死与鞭尸之功,这种奇遇,就更杠上开花了。
一九八六年三月五日,我回信给汪荣祖,曾一吐我对这奇遇的心境:
……我就是看不过去,就是要在这岛上,给知识分子留下浩然之气的榜样。我的手法是霹雳式的,因为施的是天威,所以雷劈之下,不论首从。虽然以劈quot;当路quot;的quot;豺狼quot;为主,但是兼问quot;狐狸quot;,有时也有必要,我满喜欢一幅漫画,画的是打猎家在家中墙上,以所猎动物头标本为装饰,但在墙脚下的老鼠洞旁,却有另一装饰,盖老鼠头标本也!此公对敌人一视同仁、葑菲不弃、巨细不遗、大的要、小的也要,真是要得!
……今之台湾知识分子不成才,卖身上床、粉墨登场而不以为耻,此真顾亭林所谓之quot;亡天下quot;也!顾亭林说:quot;有亡国,有亡天下。quot;quot;亡国quot;是政权的失落,quot;亡天下quot;是道德的失落。国民党quot;亡国quot;是他家的事,但是率二流、三流、不入流的知识分子以quot;亡天下quot;,我却要站出来打,打它个明白。
这种浩然之气,就是我几十年来的一贯人格与风格。它的形成、它的正果,有着漫长的心路历程与身路历程,而我愿以回忆录和快意恩仇录来做一清算,显有施教和典范之意存焉。
我但白写出我并没有很好的天资和背景,也非天纵之圣,而是自己困学硬造出来的豪杰人物,甚至近乎圣人。一九八二年,我回信给黄妮娜,有这样的告白:
……你知道我婚丧喜庆概不参加……你和新郎的喜事,我不能参加,你们俩当不会见怪……
你结婚后,自然离开台湾,远托异国。你为理想坐过牢、受过难,如今离开这个令人痛苦的岛,去过一种新生活,似乎该为你庆幸。按说人不该老是做战士,总该新陈代谢,总得有个退休,有个变化。所以你此后远走高飞,不能说你不对。人要为同胞活,也得为自己活,不然岂不是圣人了?要人做圣人,总是强人所难的。你年纪轻轻的,就被国民党关那么久,如今苦海余生,别做打算,也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我,显然老是做战士,无新陈代谢之可言,没有退休、没有变化,似乎该以圣人论了。套句明朝哲人的话:我做圣人,我做不到;但是圣人做我,也不过如此吧?我想,即使孔夫子在台湾,在国民党这样统治之下,做的也不会比我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