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孤岛上的父与子
第一节 亡命又亡国
蒋介石下野原是情非得已,在国内,徐蚌惨败,精锐尽失,权力基础大受冲击;在国外,美国总统杜鲁门态度冷淡,宋美龄出访,毫无成就。国内外局势既已大大不利,和谈的呼声又甚嚣尘上,然而蒋介石又如何能厚颜再与共产党和谈呢?所以只有叫李宗仁出来顶。但这位下野的平民竟能使“代总统”的权力架空,照样以总裁的头衔行“总统”之实权,和谈代表出发前还须先到溪口,向他请示,国民党内部于是更加纷乱,和谈一破裂,共军于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一日横渡长江,不到两天,南京就被解放。亲蒋的美国司徒大使,故意不走,意欲与中共对话,果然与燕京的黄华见了面,并得知毛泽东、周恩来欢迎他以私人身份访平,他亦有意,并积极进行,只因美国国务院反对而未果。但司徒坚持不去广州,直接自南京飞返华府述职,结束了他的大使生涯(参阅Rea & Brewer ed.,the For- gotten Ambassador,P.316—317,325,333,341),他显然不愿意再给蒋介石抬轿子了。蒋介石得知南京易手,第二天下午就决定离开溪口。
四月二十五日的一别,竟是蒋氏父子永别故里。蒋经国在这一天的日记中,显然已有预感:“溪口为祖宗墓庐所在,今一旦抛别,其沉痛心情,更非笔墨所能形容于万一。”蒋氏父子一行于当日下午抵达宁海县东北角的团堧村入海,先乘竹排,再改坐汽艇,登上久已等候的太康舰。(参阅王舜祁《蒋介石引退溪口始末》,载《拆穿蒋介石》,页五四五至五四七)
太康舰把蒋介石送到上海,召集汤恩伯以下军官训话,表示要亲自指挥大上海保卫战,再度侈谈与城共存亡,及至五月二十五日,共军攻入上海,即乘静江号军舰逃出,再从澎湖马公坐飞机飞往台湾,于六月一日在高雄降落。当时蒋已成惊弓之鸟,降落后却不敢下机。孙立人将军晚年亲口告诉汪荣祖,他曾亲自上飞机报告蒋,“这里都是自己人”,蒋才下机。休息数日后,转往台北草山第一宾馆居住。据侍卫室特别警卫组中校警卫区长赵秉钰的回忆,蒋听说是草山,大发脾气,不甘心“落草为寇”,乃下令改称“阳明山”。(见《追随蒋介石逃台的点滴回忆》,载《拆穿蒋介石》,页五六二)当时闽粤重镇均先后为共军所占,台湾的二二八事变才发生两年,大有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之感。
蒋介石为了稳定内部,以国民党总裁名义,别组办公室,以便指挥、调遣与安保。对外则于七月出访菲律宾的委里诺总统,以及于八月往见韩国的李承晚总统,想组成一个国际反共联盟。但是由于美国国务卿艾奇逊不感兴趣,乃无疾而终。 (见Crozier?熏The Man Who Lost China,P.340)不过他在台北至少暂时站稳脚跟,他于下野之前,早已有所布置,省主席是心腹陈诚,国库黄金亦已私运抵达,在广州的国民政府无从“染指”。
七月中旬,阎锡山在广州继何应钦“组阁”,计划坚守湘南粤北,以保住广东。适于此时,蒋介石突率大批随员从台北飞抵广州,以国民党中常会名义通过设立“中央非常委员会”,自任主席,代总统反居副主席。此一组织显然成为太上政府,掌握最高权力,直接控制党、政、军、经大权。蒋虽然尚未复职,但“非常委员会”由他主持,一切实已完成复归其个人独裁之下,诸如在军事方面,他擅自撤走吴琏兵团、延宕刘安琪兵团,使防守广东徒托空言;在财政方面,他控制存台金钞,使广州国府求之不得,穷于应付,仍不免大军缺粮,通货膨胀。更彰明昭著的是,他可以一介“平民”,以手令叫汤恩伯撤福建省主席朱绍良的职,并立即押解来台,形同绑架,而代总统李宗仁行政院长阎锡山事前均不知情,独断独行连法统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