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做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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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走进曹的宿舍,只见她一个人向隅而坐,面壁发呆。我们叫她,她一动不动,再叫她,这才慢慢转过身来。不到3个月时间,她瘦得皮包骨,更糟的是,刚开始她似乎不认识我们,过了一会,她突然大声说:“我坦白!我反对毛主席了!我有罪!我该死!我罪该万死!……”
她在胡说些什么?!她一定是精神错乱了,在这儿,她没朋友,没同学,周围都是陌生人,得的又是这么一种病!为什么领导……我们见此情形不知所措,都吓得哭了起来。曹倒是唯一不哭的,她怔怔地望着我们,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非常隔膜,既不高兴也不悲伤。第二天我们回去,赶忙写信告诉她的家人。后来我们听说她父母来把她带去了山东的五七干校。这件事说明并非每个人都能适应北大荒的生活,只有那些体格强硕、精神健全的人才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生存。
曹和那些半道上走的毕竟还是少数,坚持下来的人为多。我们主流,就像口号说的,“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茁壮成长”。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例子,但我还不够茁壮,我又遇到了新的难题:下乡的最初3个月,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所以很难坚持工作到中午。
从前我在家里一向晚睡晚起,早上基本不吃东西。我来农场后才意识到早餐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如果我早餐不吃上两个大馒头,到了9点钟肚子就咕咕叫了。捱到10点,就像没了油的拖拉机,尽管在大夏天,都会手脚冰凉,虚汗直流。有时我会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遇上这种情况,我得马上坐下来将头架在双膝上休息一阵,不然我会昏厥过去。
我知道后果,颇为害怕,但是凌晨5点钟强迫自己起床后,真是一点食欲都没有。馒头在嘴里嚼呀嚼,就是咽不下喉咙去。这当口,别人已经狼吞虎咽了两三个大馒头,有的甚至要吃4个。我真是恨自己的身体,这么不可理喻!我发誓要克服这个毛病。改造!我必须把自己改造成一个新人。想贫下中农之所想,爱贫下中农之所爱,这还不够,我必须从精神到肉体学习做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民。
接下去的几个月,我向自己的身体开战,把自己的体力用到极限,再突破极限。当我精疲力尽的时候,就把自己想象成一架独轮车。“小车不倒只管推!”哪位英雄人物说的这句话?的确有点哲理,只要我的骨头没有散架,只要我身上还剩一分力气,只要我还有一口呼吸,我就要赶上别人,决不落后!
于是我干活时不松劲,用足全部力气,同时有一个声音大喊着从我心底冲出:我真希望此刻一跤倒在地上,像一口袋麦子那样落在地上,就这么躺着,永远不再起来!体力劳动的确使人头脑简单,我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只有这个想法盘踞在心中。但这个想法是错的,我不应该纵容自己这么想,这不是鼓劲的好方法。
那么怎样鼓劲才对呢?我对自己说,这是一场考验,是一次审判,是一条火线,如果我能坚持住,我就是胜利者,是英雄,如果我倒下,就什么也不是,是狗屎堆!毛主席教导我们:“下定决心……”二姨说一个人要有志气……村里的农民怎么说来着?“人的力气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力气是用不完的,只会越用越多。”这些话使我看到了希望,我坚持住,果然慢慢越于越有劲,农民的话真是金玉良言。
其他的知青想必也经过类似的艰苦历程,他们不知用的是什么话给自己鼓劲。初到村里,我们4个人凑在一起抬一袋11多斤重的麦子都很吃力,到了第二年,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能单独扛着麦包走了,而且还能走一两块跳板,把麦子扛到卡车上去或倒在谷仓里。
农场的活儿十分累人。有个比喻很形象:一颗汗珠子摔八瓣。于如此繁重的体力劳动,我们一个月的工资是32元。“三百二十大毛”,北京青年不无挪揄。我不知别人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