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树欲静而风不止
席著作,它解决了我的所有问题。要是将来我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会来请您帮助的。”
“你对村里的领导没什么意见么?毛主席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在我面前应该实话实说。”
“我知道,我想目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改造自己,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而不是对领导提意见。”
话说到这会儿,赵似乎没着儿了,他沉默了几分钟,突然发话:“如果你对我们的工作没意见,那你为什么说你在这儿是个劳工?”
“劳工?”这话从何说起?我大吃一惊,“我没说过这种话。”当然没说过!我怎么会这么说?劳工指的是那些日本侵略期间被日本人抓来做苦工的中国老百姓。很多人死于繁重的劳动和恶劣的生活环境。
“你保证你没说过这话?可是你写过这样的话!白纸黑字,还能抵赖?”
他的小眼珠斜着看我,尖锐得跟钉子一样,似乎要在我的身体和灵魂钻出洞来。
“我在哪儿写的?什么时候写的?”我的声音都发抖了。“你最好自己想想。”
“我一点都想不起来有这种事。”
“就在你前几天填的表格里。你在你的职业一栏里填的是劳工!”
表格!该死!真有这事儿?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填的。想想这种表格没什么太重要,也忘了检查一遍。我好蠢!
“我写的是农工,不是劳工,如果写错了,一定是笔误。请让我看一下儿我那张表好吗?”
“不行,表格已经送到场部去了。现在这份表格很可能在虎林县公安局手里。”
我的心猛往下沉,知道自己闯祸了,这祸还闯得不轻。我一时语塞。
“现在你仔细听着:你要好好深挖思想根源,问问自己是否对现实不满,是否对党把你送到农村来有怨言。”
“我是志愿来的!我热爱党和毛主席!我的父母都是革命干部……”
我一边说这番话一边止不住浑身颤抖,房间的温度似乎突然降到了零下40度,从骨头里透着寒意。我使劲咬着嘴唇,不让牙齿咯咯作响。
“革命干部家庭?哼!我告诉你吧,从现在起,北京来的青年,家庭成分得看三代。不单看你父母解放前是干什么的,还得看你祖父母、外祖父母。如果你祖父解放前是地主,你的家庭成分就是地主;但是如果你祖父是贫农,到了你父亲成了地主,你的成分还是地主。”
这又是当头一棒!我脚下的地似乎正在崩溃,突然我好想放声大哭。但我不能在赵的面前哭!我不能让他看出我心里害怕。完了就完了,我不必再给他提供弹药来朝我开枪。我默不作声。赵过了一会又说:
“你回去想想问题的根源,随便说一句,我们可不认为这是什么笔误!写一份自我检查,你应该清楚党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谈话结束了,我走了出去。全身怪怪的:手脚冰凉,面颊发烧,失神的双眼呆呆直视前方,仿佛看到了万丈深渊,我正站在其边缘。
过去我耳闻目睹了很多人因口误或笔误而在眨眼之间成为反革命分子,小唐是最近的例子。在他之前是张,一个1964年来凉水泉的北京知青。“文革”爆发后有一天,他在场部废弃的图书馆里拿了一本百科全书。在书里他看到国民党的党歌,便哼起来。有人叫他不要哼,他面子上一时下不来,便和别人争辩说国民党在孙中山建立初期是一个革命的党,因此这首歌一度是革命歌曲。就因这几句话,他被戴上现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剥夺了所有的权利,不许参加一切政治活动,工资降到了一个月18元。打那时起,他就在革命群众监督下过着劳动改造的生活。
难道我也要步他后尘么?果真如此,我这辈子便算交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