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月零九天
转身就跑。他的手上也拎满了东西。旁边已经有人围观。他的怒气控制了他,已经无法思想。他也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上去追她。她在满是车流的大街上简直是发疯一样地跑。汽车尖利的紧急刹车声响起来,司机探出脑袋来咒骂。
在一个拐角他抓住她。他紧紧地扭住她的手臂。她挣扎着,用手去扯他的头发。他劈头就给了她三个耳光,打得她晕头转向,差点跌倒。他气得浑身发抖。他说,你这个疯子。
她的确如同疯了一样,扑上去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他痛极放手。一放开手,她就像一条鱼一样滑开。她再次离开他飞快地跑走。
一直到天黑她还没有回来。他打她的手机,一直在响,但她不接。他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最后传过来的是关机的提示。她不肯和他说话。
他在家里心神不宁。打开电脑玩游戏,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无法奏效。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居然一直是在微微地颤抖着。他看着墙壁上她的照片,那些用陈旧的木相框框起来的黑白照片。她甜美脆弱的花朵一样的容颜。他每次凝望那些照片心里就会难过。虽然不明白为何会难过。
但是那一个晚上,他看清楚了。他在她的脸上看到始终没有愈合的创伤。她是一个赤裸的疼痛着的伤口。她的灵魂是他没有触摸到的喜欢躲在黑暗里的孩子。
他每过5分钟就打一次手机,虽然回复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关机提示。北京是这样大而无当的一个城市,她如露水一样蒸发。她到底会去往何处。
深夜12点钟的时候,他终于打通了那个手机。她接了电话。
小恩,原谅我。我错了。他听到自己软弱而焦虑的声音。他说,你到底在哪里?
电话里很嘈杂,可以听到汽车的喇叭声,音乐和旁人激烈的话语。小恩的声音却很温和,懒懒的,并不介意。她说,我在吃东西。
你在哪里?告诉我。我过去接你。
不。不要你过来接。我自己会回来。一会儿就回来。
小恩,告诉我。你不要再惩罚我。是我不好。
她说,我在东直门吃麻辣龙虾,喝了酒,好像醉了。站不起来。
你等着。你千万别乱跑。我马上过来。
他跑下楼梯的时候,看到外面的天空下着雪。寒风刺骨,大朵干爽的雪花寂静地飘向黑暗的城市。他在街上拦了一辆tAXI。路上有恋人把衣服盖在头上,紧紧拥抱着走过去。
他想起他们曾经在电话里的对话。
11月初就下雪吗?上海1月份才有雪。一个晚上就停了。
你会在北京看到大雪纷飞的。不要担心。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同居在一起。那时候他不会想到自己会动手打她耳光。
很容易就在他们以前去过的小餐馆里找到小恩,她一个人占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空的酒瓶和满满一大盆龙虾壳。她支着头,趴在桌子上,眼神游离。看到他,轻轻地笑。
我吃了60只龙虾。辣得嘴唇都肿了。她噘起嘴唇给他看。唇角都是油腻的污渍,果然是红艳艳的,像肿胀的花苞。
他看到的是她脸颊上,他留下的手指印。还有她嘴角的伤口。
你怎么可以吃那么多龙虾,你会吃伤的。他心力交瘁。我们回家吧,小恩,我求你。
好。回家。她摇晃着起身,撞得桌子移动。他扶住她。她看过去过分地平静了。他不知道她这一晚上都做了什么。
街上已经大雪弥漫。他们拦了一辆车。她在出租车上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就睡着了。
大约是凌晨3点左右,他突然惊醒过来。看到小恩赤裸着身体坐在大铁床的床尾,她用手抓着黑色的铸铁栏杆,长发披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