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流浪汉”
的君子,我们当然很愿意和他们结交,但是
若使天下人都是这么我让你,你体贴我,扭扭捏捏地,谁也都是捧着同情等着去附
和别人的举动,可是谁也不好意思打头阵;你将就我,我将就你,大家天天只有个
互相将就的目的,此外是毫无成见的,这种的世界和平固然很和平,可借是死国的
和平。迫得我们不得不去欢迎那豪爽英迈,勇往直前的流浪汉。他对于自己一时兴
到想干的事趣味太浓厚了,只知道口里吹着调子,放手做去,既不去打算这事对人
是有益是无益,会成功还是容易失败,自然也没有虑及别人的心灵会不会被他搅乱,
而且“君子”们袖旁观,本是无可无不可的,大概总会穿着白手套轻轻地鼓掌。流
浪汉干的事情不一定对社会有益,造福于人群,可是他那股天不怕,地不怕,不计
得失,不论是非的英气总可以使这麻木的世界呈现些须生气,给“君子”们以赞助
的材料,免得“君子”们整天掩着手打呵欠(流浪汉才会痛快地打呵欠,“君子”
们总是像林黛玉那样子抿着嘴儿)找不出话讲,我承认偷情的少女,再嫁的寡妇都
是造福于社会的,因为没有她们,那班贞洁的小姐,守节的孀妇就失丢了谈天的材
料,也无从来赞美自己了。并且流浪汉整天瞎闹过去,不仅目中无人,简直把自己
都忘却了。真正的流浪汉所以不会引起人们的厌恶,因为他已经做到无人无我的境
地,那一刹那间的冲动是他惟一的指导,他自己爱笑,也喜欢看别人的笑容,别的
他什么也不管了。“君子”们处处为他人着想,弄得不好,反使别人怪难受,倒不
如流浪汉的有饭大家吃,有酒大家喝,有话大家说,先无彼此之分,人家自然会 觉
得很舒服,就是有冲撞地方,也可以原谅,而且由这种天真的冲撞更可以见流浪汉
的毫无机心。真是像中国旧文人所爱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流浪汉任性顺情,
万事随缘,丝毫没有想到他人,人们却反觉得他是最好的伴侣,在他面前最能够失
去世俗的拘束,自由地行动。许多人爱留连在乌烟瘴气的酒肆小茶店里,不愿意去
高攀坐在王公大人们客厅的沙发上,一班公子哥儿喜欢跟马夫下流人整天打伙,不
肯到他那客气温和的亲戚家里走走,都是这种道理。纽门又说:“君子知道得很清
楚,人类理智的强处同弱处,范围同限制。若使他是个不信宗教的人,他是太精明
太雅量了,绝不会去嘲笑或者反宗教;他太智慧了,不会武断地或者热狂地反教。
他对于虔敬同信仰有相当的尊敬;有些制度他虽然不肯赞同,可是他还以为这些制
度是可敬的良好的或者有用的;他礼遇牧师,自己仅仅是不谈宗教的神秘,没有去
攻击否认。他是信教自由的赞助者,这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哲学教他对于各种宗教一
视同仁,一半也是由于他的性情温和近于女性,凡是有文化的人们都是这样。”这
种人修养功夫的确很到家,可谓火候已到,丝毫没有火气,但是同时也失去活气,
因为他所磨炼去的火是 Prometheus(普罗米修斯)由上天偷来做人们灵魂用的
火。十八世纪第一画家Reynolds(雷诺兹,英国画家)是位脾气顶好的人,他
的密友约翰生( 就是那位麻脸的胖子 )一天对他说:“Reynolds你对于谁也不
恨,我却爱那 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