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石纹的启示
,在马丘皮丘这个城市,情况却有所不同。
在一个大帝国里,道路、桥梁、通讯总是先进的发明,因为如果它们一旦中断,帝国的统治也就随之而终止,甚至导致统治阶层的垮台——在近代的革命中,它们是典型的首当其冲的攻击目标。我们知道,印加王一直在精心保护这些设施。但是,在这些道路上没有车辆往来,在桥梁的建筑上也没有采用圆拱,信函也不是用文字写成。印加入的文化在1500年时还没有作出上述发明。这是因为美洲文明的开端延缓了几千年之久的缘故,而在它未来得及作出旧大陆已有的全部发明之前,就被外族征服了。
这看起来似乎很奇怪:已经知道如何利用滚木运送大块石料的建筑学竟没有发展到应用车轮;我们忘记了关于丰轮的应用,关键是固定的车轴。这一点也颇为奇怪:人们修建了悬索吊桥,却没有想到建造拱桥。而奇中称奇的是,一种能够精心保存数字资料的文明形态,却没有将这些资料以书面形式记录下来。这是否因为印加王也像他那些卑贱的臣民一样冥顽不化,抑或像推翻他的西班牙海盗一粗野无知呢?
印加王用一节一节剪断的绳子,以数字形式记录信息,这种记事的绳结被称为“奎普斯”(Quipus)(!)。“奎普斯”只记录数字(其结头的安排恰如十进制),作为一位数学家,我对此倍感亲切,可以说,这些数字是一种像言语那样信息丰富、富于人性的标记;但它们毕竟不是语言。要而言之,描述一个秘鲁印加人生平的数字,就像电脑打孔卡片背面的数字一样,而卡片上凹凸不平的纹路,也就好比这些打结的绳索。当这个人结婚时,有关他的一段绳结就与另一家族的绳结联在一起。印加王军队的每一件装备,每一座谷仓和货栈,都如数在“奎普斯”上记录下来。事实上,秘鲁已经成为未来那种令人生畏的大都会,成为一座记忆库,帝国冷漠无情地用数字形式记载每一位臣民的行为,安排他的劳作,确认他的地位。
这是一种相当严密的社会组织结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位置;每一个人都供给衣食;每一个人——农民、工匠、士兵——都为同一个人工作。这就是至高无上的印加王。他既是国家的主宰,又是神明的化身。那些为印王效劳的匠人,怀着敬畏的心情刻石作画,以象征太阳、太阳神与印加王的关系。
然而,这又必然地是一个非常脆弱、外强中干的帝国。从1438年起,在不到100年的时间内,印加王征服了3000英里的海岸线,从安第斯山脉以至太平洋海岸,莫非王土。但是,到了1532年,几乎是目不识丁的西班牙冒险家佛朗西斯戈,皮萨罗(FranciscoPizarro),仅率62匹令当地土著不胜恐惧的战马和106个步兵,进入秘鲁,转瞬之间,就征服了整个印加帝国。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砍去金字塔的顶端——俘获印加王。从此,这个帝国一蹶不振,而那些城市,那些美丽的城市,则被贪得无厌的西班牙强盗洗劫一空。然而,一座城市毕竟不只仅育一个中央政权。何为城市?城市即人民。城市是有生命的。它是以比村落富饶得多的农业区域为生存基础的社会,足以负担每一种手艺人的生计,使他得以终身专操其业。
这些手艺人早已谢世。他们的作品也已湮没无闻。那些缔造了马丘比丘文化的人们—金匠、铜匠、织工、陶工——的作品被抢劫殆尽。编织物腐朽了,铜器锈蚀了。留下来的只有石匠的作品,这是那些创造了这座城市的人们绝妙而高超的技艺的见证。——创造城市的不是印加王,而是那些手工匠人。自然,如果你为印加王工作(或为任何一个人工作),他的鉴赏趣味就会支配你,你自己也就不能有什么独创和发明。直至印加帝国来日来临,主匠们使用的仍然是横梁;他们从未发明拱形结构。这就是新大陆与旧大陆之间文化时滞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