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旧悲剧-1
了。他无聊的,慢慢的,坐在椅子上。不肯承认已经厌恶了太太,可也无从再爱她。她现在只是一堆肉,一堆讨厌的肉,对她没有可说的,没有可作的。
“孩子们睡了?”他不愿呆呆的坐着。
“刚睡,”她用编物针向西指了指,孩子们是由刘妈带着在西套间睡。说完,她继续的编手中的小袜子。似用着心,又似打着玩,嘴唇轻动,记着针数;有点傻气。
廉伯点上枝香烟,觉到自己正象个烟筒,细长,空空的,只会冒着点烟。吸到半枝上,他受不住了,想出去,他有地方去。可是他没动,已经忙了一天,不愿再出去。他试着找她的美点,刚找到便又不见了。不想再看。说点什么,完全拿她当个“太太”看,谈些家长里短。她一声不出,连咳嗽都是在嗓子里微微一响,恐怕使他听见似的。
“嗨!”他叫了声,低,可是非常的硬,“哑巴!”
“哟!”她将针线按在心口上,“你吓我一跳!”
廉伯的气不由的撞上来,把烟卷用力的摔在地上,蹦起一些火花。“别扭!”
“怎啦?”她慌忙把东西放下,要立起来。
他没言语;可是见她害了怕,心中痛快了些,用脚把地上的烟蹂灭。
她呆呆的看着他,象被惊醒的鸡似的,不知怎样才好。“说点什么,”他半恼半笑的说,“老编那个鸡巴东西!离冬天还远着呢,忙什么!”
她找回点笑容来:“说冷可就也快;说吧。”
他本来没的可说,临时也想不出。这要是搁在新婚的时候,本来无须再说什么,有许多的事可以代替说话。现在,他必得说些什么,他与她只是一种关系;别的都死了。只剩下这点关系;假若他不愿断绝这点关系的话,他得天天回来,而且得设法找话对她说!
“二爷呢?”他随便把兄弟拾了起来。
“没回来吧;我不知道。”她觉出还有多说点的必要:“没回来吃饭,横是又凑上了。”
“得给他定亲了,省得老不着家。”廉伯痛快了些,躺在床上,手枕在脑后。“你那次说的是谁来着?”“张家的三姑娘,长得仙女似的!”
“啊,美不美没多大关系。”
她心中有点刺的慌。她娘家没有陈家阔,而自己在作姑娘的时候也很俊。
廉伯没注意她。深感觉到廉仲婚事的困难。弟弟自己没本事,全仗着哥哥,而哥哥的地位还没达到理想的高度。说亲就很难:高不成,低不就。可是即使哥哥的地位再高起许多,还不是弟弟跟着白占便宜?廉伯心中有点不自在:以陈家全体而言,弟弟应当娶个有身分的女子,以弟弟而言,痴人有个傻造化,苦了哥哥!慢慢再说吧!
把弟弟的婚事这么放下,紧跟着想起自己的事。一想起来,立刻觉得屋中有点闭气,他想出去。可是……“说,把小凤接来好不好?你也好有个伴儿。”
廉伯太太还是笑着,一种代替哭的笑:“随便。”“别随便,你说愿意。”廉伯坐起来。“不都为我,你也好有个帮手;她不坏。”
她没话可说,转来转去还是把心中的难过笑了出来。
“说话呀,”他紧了一板:“愿意就完了,省事!”“那么不等二弟先结婚啦?”
他觉出她的厉害。她不哭不闹,而拿弟弟来支应,厉害!设若她吵闹,好办;父亲一定向着儿子,父亲不能劝告儿子纳妾,可是一定希望再有个孙子,大成有点傻,而太太不易再生养。不等弟弟先结婚了?多么冠冕堂皇!弟弟算什么东西!十几年的夫妇,跟我掏鲇坏!他立起来,找帽子,不能再在这屋里多停一分钟。
“上哪儿?这早晚!”
没有回答。
六
微微的月光下,那个小门象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