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家
女角萝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孤儿,小小的时候就由外祖母所养大,到后便随到一个舅父在北京读书,生活在中产阶级的家庭里,受过完全的教育。因为在北京时受时代的影响,这女人便同许多年青女子一样,在学校中养成了演剧的习惯。
同时因为生活环境,她有自主的气概,在学校,围绕在面前的总是一群年青男子,为了适应于这女人一切生活的安全与方便,按照女子自私的天赋,这女人把机警就学到了。她懂得一切事情很多,却似乎更能注意到男子的行为。她有点儿天生的骄傲,这骄傲因智慧的生长,融和到世故中,所以平常来往的人皆看不出。她虽具有一个透明理知,因这理知常常不免轻视一切,可是少女的热情也并不缺少。自从离开了北京学校到上海以后,她就住到舅父的家里。舅父恰恰与导演士平先生相识,到后不久她就成为××剧团的要角,同一 些年青人以演剧过着日子了。
陈白是××戏剧学校的教授,是导演士平多年来合作的一个人。这人从演剧经验上学到了许多对于女人的礼貌,又从别的事上学得了许多男子的美德。他认识过许多女人,却在女人中选了又选,按照一个体面男子所有的谨慎处,总是把最好的一个放在手边,又另外同那些不十分中意的女子保持一种最好友谊的亲切。他自己以为这样可以得到许多女子的欢喜,却因此总没有一个女子变成他的唯一情人。过了一 些日子,看看一些女人通通从别一个热情的追求中,随到别人走去了,一些新来女子代替了那些从前的人,这美男子就仍然在那原有的地位上,过着并不觉得颓唐的日子。他对于他自己的处置总是非常满意,因为一点天赋的长处,一个美男子的必需种种,在他全不缺少。因为有这美德,所以这个人,就矜持起来,在新的日子中用理知同骄傲很快乐的生活下去。看到一个熟人,同什么人已经定下了契约,来告给他时,自信力极强的男子,自然在心上小小受了打击,感到一 点怅惘,一种虚荣的损失,对于自己平时行为稍稍追悔。可是,过一会儿,他就想到一种发笑的机会了,“这样女子是只配同这样男子在一处过活的!”他就笑了。他为自己打算得很好,难受总不会长久占据到自己的心中。“她还懂事,知道尽别人爱她,就嫁给别人,这是好女子,”他把这女子这样嘲笑一会,就又找别的女子谈话喝茶去了。
不过,这样男子是也不可厚非的。这男子还属于××。他要革命,××并不能拒绝一个这样男子加入,同样正如××不能拒绝另外一些女子加入一样。他做事能干,演戏热心,工作并不比谁懒惰。他有时也很慷慨,能把一些钱用到别人做不了的事情上去,只要这事情使他快乐。他有一种侠气,就是看到了不合理的事情,总要去干。一切行为虽都是为的一 点自私,一点虚荣,但比起一些即或用虚荣也激不起来的人时,这个人是可爱很多的。
在士平先生家,这个有骄骨同年青人的血的陈白,遇到了同样也有相似个性的女角萝。第一次晤面时,两人皆在心上作一种打算:“这是一个对手,要小心一点。”果然,第二 次两人就照到心上的计划,谈了半天。他们谈到一切事情,互相似乎故意学得年青爽利一点;非常的坦白,毫无遮拦的讨论,因为按照习惯要这样才算是直率,但同时两个人是明知道一些坦白的话,说去说来只使人更加糊涂的。不过两人皆不缺少一种吸引对方的外表,两人皆得屈服到这外表上,所以第三次见面,谈了又谈,互相仿佛非常理解,两人就成为最好的朋友了。
女角萝的风貌比灵魂容易为××剧团的一切年轻人认识,因为照例年青人的眼睛是光亮的。自从女角萝一到了大方剧团,一切人皆不用了。原有的女子,在一种小小妒意下过着日子,她们本来不是一道的,这时也忽然亲热起来了。青年男子呢,人人怀有一种野心,同时这些人又为这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