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 黑色阅读(6)
看不惯国人那样在乎物质利益。有些人朝内心退缩,没能发挥在社会进程中起积极和建设作用的能力。在批判现有制度、谴责社会不平等现象时,他们表现出崇高的道德标准,有时还充当社会的榜样。但他们没有几个人能够顺利回到自己所属的社会中去,而只能生活在自己造成的封闭世界里,经受梦想和幻觉的诱惑——也就是说以空谈代替现实,对他们来说,那似乎是唯一的现实。到了契珂夫那里,他们都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赫尔岑是19世纪三四十年代思想界的领袖,即使是列宁也把这位自由主义知识分了看作旧俄的“思想库”。拉伊夫第一次对赫尔岑及其集团提出异议:这群精英知识分子一方面背叛自己的贵族出身,另一方面又不愿与政府或商业社会合作,他们根据“人民”来界定自我——其实,“人民”对他们来说是陌生的。作为一小撮,他们在“圈子”里过着孤立的精神生活。“与农民一样生存”只能在口头上说说而且。正如拉伊夫不无嘲讽的说法:“除非他们显示能为远远落后于俄国文明进步的农民的前途发挥何种特殊作用,否则这个目标是达不到的。”
知识分子不参加改革,缘于知识分子本身的劣根性。他们太迷恋于真理和“新启示”,不屑于零星的改革活动。“即使布依份有采取检查和处罚等愚蠢手段,知识分子骨子里也不可能在帝国政权的指导与鼓励下参加创造性活动。于是他们索性对种种改革的努力袖手旁观。”没有知识分子参与的改革,结果会是这样的呢?国家倒是强大起来了,但制度的核心却是极权主义的。“沙皇”一直是一片拨不去的乌云,这片乌云甚至越来越厚,“新沙皇”斯大林的可怕就超过了老沙皇千百倍。暴行无须再描述了,从诗人阿赫玛托娃的诗句中就能感受到:“恐惧和缓斯轮流/在失宠的诗人家中值日液来了响时黎明它不知。”
暴政是夜,民主是昼。但旧俄知识分子向来不太重视民主的意义,这也跟旧俄的传统有关。旧俄信仰那些最有终极性的理想,如绝对的善、最后的真理等等。这在阳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体现得十分明显。因此,中间性的、过渡性的、用以制衡恶的、承认人的局限的“民主”,在旧俄知识分子眼里变得非常次要了。他们不理解,民主作为一种崭新的生活方式,是被现代经济生产所呼应的,民主虽然仅仅是一种不太坏的生活方式,它本身也有太多的弊端,但与独裁相比,它毕竟是一大进步。参与民主的进程,比起袖手旁观来,哪一个是更好的选择呢?
袖手旁观一阵就要卷起袖子来放火了。孤芳自赏,和外界隔断,一心等待通过社会革命来一次剧烈的彻底的大变革的知识分子,逐渐对“守株待兔”感到绝望。为了坚持最终目标,他们反对任何妥协方案和温和改革,拒绝参加当时正在逐步形成的公民社会。拉尔夫的分析是准确的:“既不能接受任何不按他们条件进行的改革,他们便采取不妥协的反对态度。这是知识分子深刻的本性使然。”
当民主被悬置起来以后,虚无主义和激进主义便泛滥起来,异化的激进知识分子的仇恨强烈而冷酷无情。这种仇恨超过了法国大革命的仇恨。不管社会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除非专制独裁彻底垮台,他们不会甘心罢休。加级写过一部重要的剧本《正义》部,主人公正是一群从事暗杀活动的旧俄青年知识分子。悲壮的献身精神是否能维系十业的正义性?这是加级所怀疑的。拉伊夫发现了这个悬崖:“从这个方面看来,不是激进知识分子的行动而是他们的思想带有被权主义色彩。”
1881年3月1日,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被人民意志党成员暗杀。那声枪响已然预示着旧俄将成为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天下,尽管那时马克思主义在俄国还只是星星之火,列宁主义还未成形。就像君主独裁由于它在专制政体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能改变,激进知识分子的立场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