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男友们
相貌、衣服方面的压抑,这并不是因为我得到了某种先进理论的武装,思想超前,而是因为我经常意识不到自己是女性。
我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
我喜欢男友们的妻子。
我爱她们。她们的友好使我感到,即使我每天去找她们的丈夫,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在深夜的黑暗里,即使只有我和某一个男友,即使房门紧闭,即使百米之内,四周无人,也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深夜十二点,百米之内,四周无人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呢?是否狐仙出没,荒草丛生。荒草丛生是我十分熟悉的一个环境,各种草在我的身后像动画那样抽条拔节,东扭扭西扭扭,姿势略有一点夸张,一扭二扭三扭,它们的叶子就从墙脚长到了我的窗口,有细小锯齿的锋利的长叶子,有毛绒绒的椭圆形叶子,还有一种藤本植物,它的叶子是一种薄而易破的心形,它们拥挤着攀升到我的后窗,窗上钉了两层五金厂的下角料铁皮,那上面有一排排整齐的圆洞,就像刻意做成的图案。浓郁的铁腥味和新鲜的草腥味终日缭绕,那是我多年前居住过的平房。
当时的图书馆在公园里,我住的平房在园子的最深处,那里尚未开发,荒凉的后山,树深草高,人迹罕至,有时候会像电影一样发生刑事案件,在离我的房子二百米的地方,在几株栀枝花树底下,曾经发现过一个死去的女人,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上衣,脚上是一双棕色的塑料凉鞋。
那天晚上陈让我们几个人去电影厂看内部片,是两部美国电影,散场之后已经十二点过了,张尊决定送我。
我们骑着车,从电影厂所在的北郊穿越大半个南宁回到公园。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深夜的公园,我经常在晚上出门,但十点以前就回来,这时候还有路灯,路旁的长椅上还有相拥的恋人。我骑在车上,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宿舍的后门。后门没有灯,两旁都是树丛,我经常担心在我下车之后,还没来得及开门背后就会跳出一条黑影,把我的嘴捂着拖到树林里。每次我在掏钥匙的时候心都是提起来的,如果我高度紧张的神经听到某种细微的声音,我就会在进门之后以闪电的速度关上门,而把我的自行车扔在门口外面。我的车就是这样无数次地经受风吹雨淋,变成全南宁最锈最破最脏的车。 有两类嘲笑我的话是这样说的, quot;嗬,这车真革命!quot;,另一类是quot;人跟车差太远了!quot;说这话的都是星期天上公园玩的年轻人,他们三五成群,我更多的时候会认为他们是一种夸奖。如果我是一个男孩,看到一个年轻女人骑着一辆全南宁最破的车,我也会由衷地指出事情的不公平。同时我还会想到,这个年轻女人八成没有男朋友。
事实确是如此,张尊是我的朋友,但不是恋人,他出于关心朋友的天性,在深夜十二点把我送回家。他在我的身旁,但我一点都看不见他,全部路灯都熄灭了,连自己都看不见自己,我们只好推着车走,这就像闭着眼睛走路一样,即使知道前面是平整的路,也会凭空觉得有坑或有石头,闭着眼睛只能坚持三秒钟,到第四秒就吓得赶紧睁开眼。倒退着走路也是,退两三步就忍不住回头看看,总觉得要掉进坑里了。我们对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总是有着过份的怀疑。
我是一个经受过锻炼的人,在幼年时就独自对付过各种黑暗。在我成年后我发现,大多数女性都不适应在完全黑暗的屋子里睡觉,她们要彻夜开着走廊灯或地灯,如果这些灯都没有,她们则要开着卫生间的灯,然后把门开着,让卫生间的灯光反射到房间里。
所有的女人都担心在黑暗中有一条黑影扑到自己身上。在我们的感官中黑暗是有重量的,它跟随我们的惊恐程度在一瞬间加重,又在另一瞬间变松驰,它是我们身体深处的神经的延伸物。它的形状和质地,完全是我们在某个时候赋予的。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