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所有的爱都复杂也简单
有卫生间。但是那时候我们有感情,冷得晚上两个人抱在一起睡,潮的时候两个人一块把东西搬出去晒……说这些没意思,你也知道,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老托尔斯泰实在很智慧。
丹丹伸出左腿,用腿把一张小板凳勾过来,那上面有两瓶包装十分精美的法国矿泉水,矮小、剔透的绿色小玻璃瓶看上去很可爱。她无声地开了封,一瓶递给我,另一瓶送到自己嘴边。
可能是我太苍白吧,我只满足于为自己的丈夫骄傲,也为能找到这么一个让人骄傲的丈夫而骄傲。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候可能更像一个乡下女人,除了好好服侍男人、讨他的开心也让自己开心之外什么也不会。我就是一个小打字员,我没想过自己能帮上他什么忙,他可能也不认为可以和我说说他能跟别人说的话,总之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我们这样两个受过同等教育的人也缺少共同语言。我曾经听别人说离婚的理由是这个,也曾经从懂事就听我妈说她和我爸的婚姻不和谐就是因为这个,我不以为然,包括和老郭离婚的时候我仍然以为其实我们分手的主要原因是他有外遇而他不敢承认。但是重新单身以后,特别是出国以后,又经历过很多次被别人选择也选择别人,我才开始意识到共同语言的确十分重要,它并不是一对受过同等教育的人之间就可以实现的,更多的时候,它的背后隐藏着缘分,不是会不会表达而是想不想对这个人表达,两个人都认为对方是自己愿意说话的人,而且是愿意比别人说得多、说得深、并且天天说也不烦的人,才有可能在一起。是真的。我没有再嫁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没有碰到这么一个人。
丹丹在表达一个复杂的意思的时候,眼神变得十分朦胧,夹着烟的手停在半空,直到说完了才落下来。这样一个善于分析的丹丹是我多年来没有见过的。这一刹那我甚至觉得她说的一切很智慧也很不容质疑。我在想,假如她还在和老郭一起生活,假如她没有一个人费尽心力地在美国挣扎,她会不会有今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离婚最初是一件很倒霉的事,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在憧憬着新婚的时候就料到自己会离婚,人都是往好处想。但是真的过不下去了,也只有硬着头皮更重要的是硬起心肠和腰杆,离就离吧。经过了离婚和离婚以后的这么多变化,我才敢说,离婚对于我可能逐渐转变成一种财富,就是一种历练吧。
丹丹把双腿盘起来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刚刚知道老郭和那女孩好的时候,我和所有受了欺负的女人一样被打倒了,我对他那么好,他居然……而且,那个女孩也认识我,她是四川人,我们结婚第一年她回老家,回来的时候带来的醪糟还送给我一大瓶,我给了她一件粉红色的羊毛衫,因为她长得娇小而且白净。我怎么也想不到老郭和她之间会那样。但是他们就是那样了。以当时那种情况,不离婚又怎么样呢?老郭什么也没要,带着他自己的东西搬出这间小平房,住到那女孩租的楼房里去了。
丹丹一向是这么说话的,略带嘲讽,仿佛说别人的事情。
她把水重新放回小板凳上,侧着身子为自己点燃我们开始谈话以来的第三支烟。
我说很多话的时候,特别是要一边想一说的时候就会吸烟吸得比较勤。其实说起来那女孩对我挺不仗义的,我们也是朋友,不过女人在这种事上要是还能仗义她也就不是女人了。
那时候我就一无所有了。你知道我是把婚姻当成一切的女人。老郭离开这儿的时候刚好是那一年最潮湿的季节,我把电扇开到最大风速然后一个人坐在床上,风都是湿的,我的脸上是眼泪、身上是汗,我觉得整个人都在发霉。一个没本事的女人又没有了丈夫,精神上至少是很苦的。
丹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很遥远的表情,说不出来的一种有点凄凉又有点厌倦的意味。